上海的冬天很少下雪,有的时候要等两三年才会下个几天,有的时候一年就会下一场大雪。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雪絮零星的飘落在各处,地面上早已铺上了一层白色。大街上的每一个人已经早早的穿上了各色的羽绒服,急匆匆得往目的地赶去。与此同时,春节好像踏着飞快的步伐也急匆匆地来了。街边不管是商铺还是树木花盆都开始染上了满是喜庆的中国红,随处可见的对联和福字更是比雪絮还多。
今年的春节对我而言,不再是那一抹中国红,也不再是一副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的对联。
今年和往常不一样。
往常的年夜饭都是爷爷招待和操劳的,从买什么菜到把菜端上桌,从使用什么样花纹的底盘到邀请哪位亲戚,在大年三十的前多天就已经开始早早的做计划了。
今年再也不会这样,至少不会那么大的排场,不会有那么丰盛的晚餐,不会聚集起来这么多人。因为,在半年以前的那个晚上,在蝉鸣的夏夜,在躁动的七月,大家庭的主人踏着急忙又沧桑的步伐离开了人间。那个夜晚,不知道是因为特别的燥热还是因为临时接到的消息,大家纷纷从各地赶过来的时候,脊背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片,甚至眼睛周围也湿了一片。我记得,大家挤在一起簇拥着,互相握紧的手,站在他周围,环绕着他。他躺在床上,眼睛似乎是睁开着的,又似乎是闭上的,呼吸沉重,竭力地从氧气罩里面一点一点汲取着珍贵的气体。身边的有些长辈开始背过身去用手擦拭着泪水,有些长辈紧紧攥着拳头,牢牢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再也不见,有些长辈坐着一遍又一遍呼喊着他,一声一声又一声。
那一段时间,院子里的蝉鸣似乎停歇了,呆在家里好多年的博美犬悄悄走了进来,耷拉着尾巴走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后来,长辈们在同一时间开始哀嚎,他大概是已经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幅疲惫不堪的身躯。我不知道除了人间以外的世界还会有哪里,会通往怎么样的路径去抵达,路途中又会遇见什么。
但是,我祈求,我祈求另外一个世界会有鲜花,通往的道路也会有鲜花;我祈求另外一个世界会有光亮,通往的道路也会有光亮;我祈求另外一个世界会有色彩,通往的道路也会有色彩。我祈求这一切的美好都会降临,因为他也带给了我们太多的美好——那只博美是他一手亲力亲为养大的,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是他一手做的,院子里长满青色的橘子树是他一手栽的……
现在,从爷爷家回来的我发现橘子树枯了,博美犬的毛发有些暗沉,桌椅板凳坐过一个又一个人,这偌大的屋子里奶奶开始忙碌在厨房里,拿着刀一点点切着胡萝卜,偶尔想起些什么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今年的春节可能会有些冷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