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乌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天好像低矮了好多。下午的街上,空空荡荡的,连小提琴的声音都是闷哑闷哑的。
我在茶桌边快喝完整整一瓶的时候,门口拉小提琴的老板终于推门走了进来。
望着见底的一大瓶白酒,老板叹了口气说:“年轻人,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要喝这么多酒,我这喝茶的地方啊,现在一屋子全是酒味。”
我含含糊糊大着舌头回了一句:“我带了两瓶酒来,你就收了我两百开瓶费,我不喝划得来吗?”
老板脸色一板,无奈地说:“你喝,你继续喝,喝醉了可别发酒疯,我这可还要做生意的。”
我无力地靠着椅背,醉眼朦胧地招着手说:“老板,我喝不醉,心里难过的人是喝不醉的,我再给你100块,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老板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坐在对面,怀疑地望了我一眼说:“那你先把钱给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啪地把一张100块拍在了桌上,豪气地说:“你放心,小爷我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老板伸手拿了钱,在灯光下照了一下,一边揣进兜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说吧。”
我从椅背上立起身子,直愣愣地瞪着老板说:
“老板,你知道吗? 我真的很爱我的女朋友。吵架那天,我以为过两天她就回来了,结果她一直没有回来。
我那天打了她,我还吼着说她太不自重,叫她去死。我真的很痛心,她把性病传染给我了,我最初只是觉得下身很痒,怎么抓都没用,然后就起了好多红点,我到医院一看才知道是尖锐湿疣。
我开始没怀疑到我女朋友身上,还以为是前几个星期去出差,酒店的毛巾不干净。为了隐瞒这件事,我再也没碰过她。
直到有一天等她在厨房做菜的时候,我在她的包里发现了她的医院诊断书。她的情况比我严重多了。
可能我心里没真正相信她,不然我怎么会去翻她的包呢?看完诊断书,我当时就失控了,我大骂她,逼问那个奸夫是谁,她什么也不说,一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地颤抖着。
后来我就打了她。我真的气上头了,大家都这样了,她还在维护那个奸夫,这让我觉得恶心。她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哭,呆呆地坐着客厅里,半个小时后开门就走了。
我没拦她,我想我们都需要静一静。然后,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她。”
老板好像有点触动,停下了一直擦拭着小提琴的手,抬起头来,动容地说:“小伙子,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讲完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你那都不是事。”
他斟酌了一下,继续说:
“我本来是深圳大学音乐系的教授,不敢说多出名,但在深圳来说,那还是有点名望的。我的妻子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个摄影师。我们感情很好,儿子也很乖,那年,他就快要高考了,我想要他考北大,他却想考深大,留在身边照顾我们。
学音乐的大部分都是些感性的人,一个女学生,不知怎么回事,疯狂地爱上了我,跟我表白了好多次。我跟她耐心地谈过好多次,我只当她是我的学生,我爱的是我的妻子跟儿子,可是她太年轻了,以为我说的妻子跟儿子是我跟她结合的障碍。
她后来越想越魔怔,开始疯狂起来。有一天,半夜三更,她就跑去我家,放了一把火。我家是个独栋小别墅,那个女学生之前来过我家几次,她下午进去小区的时候,保安也就没疑心,放她进来了。
我的妻子跟儿子活活地被烧死在里面。那晚,我去参加了一个聚会,晚上喝得有点多,开不了车回家,于是睡在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消息,回到家,已经被烧得一片狼藉了。四周都拉了警戒线,我拼命地想要进去,警察一直拦着我,我怎么也没办法进去。
警察告诉我,里面有两具焦尸,应该就是我的妻子跟孩子。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只觉得两腿一软,瘫在地上就开始大哭。我痛恨自己,为什么那晚没回家,为什么没一起去死,这样,我们一家就团聚了。
后来,警察通知我说,那个女学生投水自杀了。可是我已经无心关注这个消息了。自那以后,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妻子跟儿子被烧焦的样子。
于是我辞了职,到处走。我走了三年,终于感觉有点累了,于是就开了这么个小店。我妻子是个摄影师,所以,我的店名叫一个摄影师的店。我想实现她的梦想,代替她活着。
老板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看看,我都坚强地活着,你那点事,能算得了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年轻人,振作点。”
我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眼神复杂地盯着老板说:“老板,我之前的故事还没讲完,我讲完了,你就知道,谁比较惨了。”
老板有丝诧异地开了口:“那你说。”
我盯着他眼都不眨:“我之前说我再没见过女朋友,其实对也不对,我是没见过她生前的样子,但在殡仪馆里我见过了她,她躺在那里,一身都肿起来了,完全不像她,当然那是因为她在水里泡成这样的。
老板好象有点慌了,脱口而出:“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轻轻的笑了笑,望着他惊慌的脸, 安抚一样的说:“你还要问什么呢,你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老板唰地站起来,尖利的声音颇为刺耳:“那是李卉咎由自取,可我的妻子跟儿子有什么错?她为什么要放火烧死她们?”
我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酒瓶,狠命砸在他的头上,老板就像被抽了货物的破麻袋一样,摇晃着倒在了地上。倒下去之后,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我俯下身去,拿出口袋的绳子,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拍拍身上的灰,又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挑衅地望着他:“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他头上的血开始沿着脸颊流了下来,整张脸都哆嗦着,在地上颤成了一团,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轻蔑地笑了笑,理了理乱了的头发,慢慢地说:“你就嘴硬吧,你还真当我不知道,你说,你是因为想念妻子跟儿子离开了学校,其实你是被学校开除的。因为多名学生在事情爆发后告诉学校,你强奸过她们,学校怕丢人,才隐瞒事件,对外宣称你是自己辞职的。
你一直说你对李卉绝无师生之外的感情,可是是哪个禽兽在自己家里强奸了她?你约她来你家里,说是指导琴艺,结果那天她去了才知道,你家就没别人。你强奸了她,还威逼着不准说出去,否则,绝对毕不了业。
李卉也真傻,吓得真的什么都不说,结果,就是你把脏病传染给了她。我跟她吵架那天,我不知道,还刺激了她。她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心里就想,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就想着跟你拼了。
放了火,她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去看看她放在抽屉里的日记就明白了,发完她就跳河了。
老板,不,丁教授在地上瑟瑟发抖, 半张脸上都是血,他一边抖,一边急急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去问问警察。”
我讽刺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警察怎么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把日记交给警察。别说死无对证,就算你被定罪,你最多能被判个几年?十年最多了吧。
你不是说吗?你开店是为了实现你妻子的梦想,那我的梦想,也就是实现我女朋友的梦想,而她的梦想,就是亲手杀了你。
我找了你三年,如果不是你落脚下来了,可能还真是不好找,但不管怎么说,我找到你了。
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不是说,怎么一屋子都是酒味吗?那是因为我把另外一瓶白酒围着屋角泼了一圈,你这墙壁跟地板可都是木的啊。”
我慢慢地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火,俯下身去,望着他那张丑陋的脸,狠狠地说:“你早该在那场大火里葬身了, 现在,只不过迟了三年。”
在丁教授声嘶力竭地喊叫声中,打火机斜斜地划了道优美的弧线,掉落在了屋角。一瞬间,火光四起,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木板, 很快,就蔓延到了屋子中间。
我走出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都已经烧起来了,片刻只听屋内“呯”的一声,应该是屋顶的横粱掉下去了。
我抬头望望天空,头顶仍旧乌云密布,层层叠叠。 但远处的天边,乌云正在迅速消退,阳光已经刺破了乌云,直射了下来,到处金光闪闪,分外漂亮。
现在,我就欣赏着这样的美景,等着警察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