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亦曾悲伤

1

杜云溪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何言朗了。

何言朗来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下专心致志给盆里的花修枝。

先入眼帘的是他那铮亮的皮鞋,她忙抬起头,要说出口的“欢迎光临”,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眼眶还是不自觉就红了,她傻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人。

何言朗丝毫没有变,还是那般好看,却是永远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一个靠近就会让人自卑得抬不起头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见着他,自己竟还似当年那个单纯天真的女学生,一颗心还跳得厉害。

“先生,买花吗?”总是会有点改变的,她伪装成一副生疏客气的模样,表面看似镇静得无懈可击,可声音里却带了颤音。

在何言朗面前,她终究只是小丑跳梁。只一眼,他就可以把她看得透透彻彻。

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是。

何言朗扯出一抹笑,深邃的眼眸盯得杜云溪头皮直发麻,只是轻描淡写唤了声她的名字,却让她止不住战栗。

“杜云溪!”

她僵硬在原地,紧紧咬着嘴唇,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何言朗伸出手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仍旧听不出语气里的喜怒,“看清楚我是谁?”

杜云溪学着他当年的样子,扯出笑,一字一顿回着,“原来是孜然的小叔,何叔叔啊!”

她不喜欢这样叫他。

何言朗收回了手,眼里有了苦涩,重复着那句,“何叔叔?”

当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杜云溪,语气里温度冷了几分,却仍然夹杂了几分温柔,“杜云溪,要不要我做点实际的事,帮你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话一落完,何言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托着她的脑袋吻了下去。

杜云溪不断抵抗挣扎着,却被他禁锢得死死的,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大滴大滴往下滑落,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2

杜云溪第一次见着何言朗,大三下。

有些人生来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比如她的舍友――何孜然。

何孜然说,她的21岁,只想过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日。她说的简单,就是邀请全班免费体验了一把豪华游轮。

海风是温柔的,和着四月的阳光,带着暖暖的味道。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甲板上时,直接让游轮上的气氛下降到了零点。原本正肆无忌惮吃喝玩乐,嘻笑打闹的众人,纷纷停止了手头动作,盯着那群不速之客,评头品足,窃窃私语。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群稚嫩、衣着简单的学生,二者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偏偏出现在同一艘邮轮上。

被围在人群中的何孜然,素来端庄优雅,却在见着为首那个模样俊俏的男人,天真的像个孩子,一把扑进那人怀里,撒着娇唤道,“小叔。”

何孜然唤何言朗小叔,其实他只比她大九岁而已。

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微微皱眉不悦的样子也好看,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低沉的嗓音,明明是责怪语气,听来却像春风化雨,“还有大有小么?”

杜云溪记得,何孜然向着大家介绍何言朗时,带着无比骄傲的语气,“这是我小叔,大家可以叫何言朗叔叔!”

何孜然手中任何一个筹码都值得她骄傲,出身、地位、容貌等等,可她最最骄傲的是她的小叔,商界奇才何言朗。

隔着重重人群,杜云溪远远看着何言朗。他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的世界,心跳最原始的悸动,属于女孩的纯真。

后来她才明白,她与何言朗之间隔着的岂止是简简单单的人群,而是千山万水,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

就像当时一样,只是远远望着他,已然就生出了一股自卑感。

3

他是她心头的朱砂痣,只一眼,便是一眼万年。

杜云溪想,即使是早知道,会被何言朗伤得体无完肤,会独自蜷缩在世界某个角落里,舔着伤口,她也从不曾后悔所做过的一切。

莽撞,会后悔一阵子;懦弱,却会后悔一辈子。

她是疯了,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是疯了,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

当时,何言朗来凤城呆了四个星期,一是为了给自己小侄女庆生,二是处理一些家族在凤城的生意。

杜云溪便丧心病狂跟踪了他整整三个多星期,整个凤城跑了个遍,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风风雨雨,酒店大厅,西餐厅里,甚至他开会的地方等等,凡有何言朗出现的地方,必有一个小小身影在一旁,也不靠近,只远远望着他。

她第一次被何言朗抓着,是在学校里。远远见着何孜然从车上下来,而这一次他也跟着下了车。

杜云溪躲在一旁大柱子旁,她听不见那俩叔侄在讨论什么,只是远远望着便已心满意足。

她只开了一下小差,再抬头,便只见车,而不见了人。她四处张望,步子还没迈出去寻人,便感觉身后有人,压抑得很。她连忙回过头,第一次那么近距离接触何言朗,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儿。他很高,比她高了整整一个肩膀,将她笼罩在自己阴影下。

紧张得手指甲直抓后面的柱子,她低着头,被抓包的窘迫,以及兴奋。

“何……何先生?”她是这么唤他的,结结巴巴的语气。

杜云溪不敢去看他,低着头,看着路灯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

“你要跟踪到什么时候?”何言朗悠然的语气在空荡荡的黑夜里响起,听不出语气里的喜怒。

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快,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

“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未吐出一句话。

那高大的身影,向她逼近,纤细修长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深邃,“小朋友,叔叔可不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才没有和他玩游戏,只是喜欢他而已。她不喜欢何言朗这种说辞,也不喜欢他故作老成的样子,更不喜欢他自称“叔叔”。

杜云溪看他时眼中总有光,她鼓起勇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结巴,“我喜欢你。”

话一说出口,杜云溪当时就后悔了,会不会太过唐突了,太过轻浮了,女孩子这样总是不好的。

可显然何言朗对这种告白情形司空见惯了,淡淡笑了笑,在她内心翻江倒海时,他却平常得不像样子,重复了一句,“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她该庆幸他没有问她是谁,而只是踏着月色,迎着微风,浇灭掉她的炽热,冷漠着转过身子,扬长而去。

就像天空星辰一样,没有月色,会暗淡,杜云溪眼中没有他,也会暗淡。

4

后来杜云溪常常被何言朗抓包。

他皱着眉说她,她就低下头,一言不发。何言朗又气又无奈,可最后考虑到她学校远还会把她送回去。

可他终究是要走的。

何言朗要离开凤城,回龙城的前一天晚上,杜云溪躲在被窝里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晚上,何孜然宴请了整个宿舍一起去送何言朗,自然是凤城最高级的酒店。

入座的时候,她坐在了他对面。

“大家都认识了吧,我小叔。”何孜然温柔说着。

女孩子们羞涩的点了点头,那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记不住。

那顿饭自然是压抑的,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坐在那里,女孩子们矜持全都不自在。

无论何言朗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说话语气怎样的温柔,那气息就在那里,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杜云溪不时偷看何言朗,两人目光相撞了几次,她从他的眼光里捕捉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到了后头,何言朗直接忽视掉她炽热的目光,仿佛陌生人一般,这让她格外受伤。

何言朗接了个电话,借口有事离开了,女孩子们才如负释重松了口气,放松了下来。

杜云溪也借口有作业,何言朗前脚一走,后脚跟了出去。

在所有人眼中,杜云溪寡言沉默,安静乖巧,舍友们自然也不会往上面想。

她尾随着着何言朗,入了地下车库。在何言朗上车那一瞬间,冲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了他,她才不要什么矜持,他就要离开了。

何言朗也明显僵住了,转而又恢复平静,冷冷说着,“放开!”

杜云溪将头埋到他西装里,贪婪呼吸着他的气息,倔强的像个孩子一样,呢喃着,“我不放。”

“别闹了,小朋友。”何言朗叹了口气,语气里缓了几分。

“我喜欢你,”她倔强着,带有几分少女的天真。

记不得是多少次说这句话了,她甚至都能够想到何言朗冷漠不屑的表情,对着她的喜欢讽刺道,“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何言朗强行扳开她的手,她又强行环上,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他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把她抵在车门上,微微俯着身子,按住她的双手,及其暧昧的姿势,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等毛长齐了,再给我谈论喜欢吧。”他说着,放开了她。

在何言朗眼中,杜云溪就是一只毛都还没长齐的雏鸟,小屁孩一个。

杜云溪不服,像为了证明一般,她乘他不备,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对着那张性感的唇一口咬了上去。

她当时并不会接吻,只是不停在他嘴唇来回啃咬。何言朗并没有阻止她,反而做了一个旁观者,将她当做小丑一样,看着她表演。

当她因为偷吻他得逞,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害羞得大脑里一片空白。而他始终云淡风轻,一句话就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就这技术?”他一把扯开她,上了车,丝毫没有顾及她的心情,将她扔在地下车库,启动车子,呼啸而去。

她在身后撕心裂肺大叫着,“我不会放弃的。”

即使在天涯海角,她也会去找他的。

5

她确实没有放弃。

大三的课上完后,暑期的时候,瞒着所有舍友,杜云溪去了龙城,实习只是一个借口,掩人耳目,真正目的是去找何言朗。

她早该明白的,这偷偷摸摸的喜欢,还真像做贼一样,见不得光,怎么可能得到幸福。

何言朗接到她电话,很是平静。

杜云溪的借口很烂,“何言朗,我到龙城火车站了,现在只剩下手机了,所有的东西都被小偷顺走了,龙城我只认识你,你不来的话,我只有流落街头了。”

那边冷冷回了句,“那你睡大街去吧,”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她很难受,却还抱着希望,没有哭。

她坐在广场林荫下,一直等到日落,天黑。

如果那时候,何言朗真的放任她去睡大街,对她不管不顾,她是会死心的吧。可就在她等到都绝望的时候,他却偏偏又出现了。

仍旧是西装革履,冷淡的模样,站在人群中,已然成了一道风景。

天知道,见着那熟悉的模样,杜云溪内心里到底有多激动,一把扑进他的怀里,掩饰不住的兴奋,“何言朗,我好想你。”

整整三月。

以前总不屑电视剧里那些为爱情要死要活的女孩,反感得要命,觉得多做作。直到遇见他,杜云溪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利害,见不着那个人,会身心倍受煎熬,会害相思,会真的发疯。

在车上,除了兴奋,杜云溪还有点儿害羞。

他认真开车的模样,冷峻的侧颜,看得她心脏砰砰直跳,“何言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何言朗没有看她,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纤细修长的手放在方向盘上,“你该叫我叔叔。”

“叫老公我兴许可以考虑一下的。”她低下头,娇羞的说道,脸热热的,她太兴奋了。

对着喜欢的人,一个人性格却可以有如此巨大的反差。杜云溪自己都不信,她还是同学们眼中那个斯文高冷的女生么,到何言朗这儿到好,有时候竟然成了女流氓。

何言朗并没有太多表情,世间事仿佛没什么能激起他表情的变化,沉默了很久,他才说了话,无波无澜语气,“你到底在图什么?”

她当然听得出何言朗的意思,一下懵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身子变得僵硬。

她配不上他,身份地位天差地别。除了这张脸长得好看了点,可像何言朗这样完美的男人,什么样女人要不到,即使做情人,怕也是轮不到她。

“图你啊!”她委屈说道,声音小得像蚊子,杜云溪自己都不信,她竟然会疯狂到追他到这一地步了。

信不信都在他,再怎么声嘶力竭证明也是没用的。

6

杜云溪以为,何言朗肯让她留在自己公寓里,至少也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可事实是,只是她想多了。

他将她安排在一栋高档小区里,扔下一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够了就回去吧,”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起初,杜云溪以为何言朗只是忙于工作,没有空来看自己。后来才明白,是他心里没有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一天,二天,三天……

她忍受不了这种毫无希望的等待,在一天之内给他打了无数次电话,被挂掉无数次。

电话接通,她激动唤着他的名字,“何言朗?”

那边淡淡“嗯”了一句。

电话一被挂掉,她就捧着电话哭得泣不成声。

何言朗大概是真的烦她了,杜云溪自己也清楚,任谁也受不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可她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烦他。

夜里,她用冷水淋了大半夜。冷水滑过身体那一刹那,刻骨的冰凉,浑身发颤。久了之后,身体对冷水的反应,渐渐变得麻木。

夜半里终于发起了高烧,脑子里已经烧成一团浆糊,要发给何言朗的信息在脑子里却是无比清晰,“何言朗,我生病了,好难受,你来看看我吧。”

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的,发完短信就又昏睡过去了。

可却奏效了,何言朗却是来了,在这天深夜里,让她已经绝望到不能再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

窗外还是黑色的,何言朗就坐在她床前,着了一件白色衬衫,紧闭着双唇,冷漠着一张脸,看着她。

她怎么会不惊喜呢?

也不管手上还打着吊瓶,杜云溪一把又钻进他怀里,抱着他,又欢喜又激动,眼泪唰唰往下流,“何言朗,你终于来了。”

何言朗猝不及防,杜云溪在此刻醒了,将她扯出怀抱,站了起来,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你注意多休息,我先回去了,”然后拿过沙发上西装外套,径直朝门外走去。

杜云溪急了,好不容易盼来的人,说走就走,拔掉针管,跳下床就从背后抱住他,将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不要走,我生病了,好难受。”

他叹了口气,没有挣脱开她,转过身,一把抱起她,将她送回床上,拉过被子,用棉签擦她手上溢出来的血迹,“睡吧,我明天过来看你。”

“隔壁有房间,你还要走,是不是很讨厌我?不想和我待在一起。”眼泪更加汹涌溢出,她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

记忆中的何言朗永远臭着一张脸,没有哄过人,他哄她,说出的话,比承认讨厌她更伤人,“怎么会呢?孜然的同学,也算我侄女。”

整个人都僵在他怀里,缓了好久,杜云溪才抽出身子,撕心裂肺朝他吼着,“谁要做你的侄女,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啊……”

7

没有人,会比杜云溪更喜欢何言朗的。

杜云溪自己都知道,她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生,无理取闹,不疯魔不成活。

曾经她以为,对待爱情自己会是一个理智洒脱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是啊,她以为的以为,只是未曾深爱罢了。

可她偏偏遇着的是何言朗,飞蛾扑火,即使灰飞烟灭,浑身碎骨也不愿意放弃的。

杜云溪生病期间,他确实会来的,她却固执的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她站在他身后,远远看着他。完美的侧颜,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经济报,夕阳打在落地窗前,镀了一层金光,恬静而美好。

仿佛岁月真的静好。

杜云溪鬼使神差走了过去,脸上再没有怀春女孩的灵动,而是未曾遇见他时脸上惯有的表情,和他一样的冷漠。

只不过她的冷漠是表面的,他却已经刻到骨子里去了。

“何言朗,”她唤着。

他转过身子,她却一把把他扑到沙发上,趴到他身上,吻了下去。

第二次,她还是不会接吻,拙劣而又笨拙,却未曾阻碍她作为胜利者的喜悦。

“都接吻了,还要不要叫何叔叔?”她挑衅的笑着,看他微微皱眉的样子,苦涩笑着。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气,看不透,看不懂,除了一腔孤勇的喜欢,见识过那冷漠的样子,她对他真的是是一无所知。

“这也叫接吻?”他嘲讽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了上去。

所有的恼怒,不屑,似乎全压在了这个吻上,搅得她天翻地覆,不能呼吸,她只是极力配合着他。

她得逞了,小手开始不安分了,去碰触他。

可他忘记了,对方是何言朗。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小朋友,十足一副禁欲的模样。

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该是庆幸,何言朗连名带姓的唤人了,至少看得出他生气了,“杜云溪!”

她挣扎了几下,没用,何言朗力道很大。

她不怕死,盯着他的裆,作死的回答着,“你明明想要的。”

“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扔下一句话给她,“少作践点自己。”

然后她听着他的步子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门“碰”的一声被关上,他离开了。

她蜷缩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她只是喜欢他,怎么就成了作践自己。

8

何言朗又几日未曾来。

杜云溪又故技重施,淋了大半夜冷水,又如愿了,烧得稀里糊涂。

电话里头,他却冷冷回了一句,“我给你找了个保姆。”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

躲她啊,她有的是法子逼他,反正是已经疯了。

医生给打吊针,针管转眼被她拔掉,只好转而服用中药,可保姆端来的药,凉了一碗又一碗,她不喝。

何言朗还是来了,眉头皱得厉害,也不管她的虚弱,抓起她的衣领踢起来就说着,“杜云溪,你到底想怎样?我没有义务管你的。”

他当然可以让她自生自灭,扔大街上去。毕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要你管我,”明明已经虚弱得说话都费力气,还强词夺理,目光深情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放开她的衣领,转身端过药,对着她冷冷命令着,“吃药!”

“不吃,”斩钉截铁的拒绝。

下一秒杜云溪就被他一把从床上扯过来,扳开她的嘴,将药强行灌了进去,她挣扎,打翻了碗,药悉数洒在她白色呆带睡衣上,以及洁白的床单上,狼狈不堪。

何言朗抬起手,她昂起满是泪水的脸,没有打下去。

在没遇见何言朗之前,杜云溪基本没哭过,人长得漂亮,没受过什么委屈,性子又寡淡。遇见何言朗之后,三天二天哭一回。

她就那么满脸泪痕盯着他看,无声无息,随眼泪自己往下掉。

何言朗表情渐渐缓和了下去,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温柔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缓和了下来,“杜云溪,你到底想怎样?”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其实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就心满意足了,“我只是想要你陪陪我。”

就这么简单,也这么难。

又是沉默。

“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听见他说,可她太累了,睡着了。

9

他们真的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从一开始,杜云溪就知道,可她还是选择飞蛾扑火。

何言朗真的抽出时间陪她,病稍微好转点,她又开始作妖作福,常常气得他咬牙切齿。

在她多次以献身的觉悟去勾引扑倒他无果之后,彻底激怒了何言朗。

他粗鲁的将她从沙发上扯了下来,提着她的衣领,半眯着眼眸,恶狠狠威胁道,“杜云溪你再乱来,我就扔你出去。”

她一如既往选择作死,昂起头,笑着说道,“扔出去啊,最好从窗户扔出去。只要没摔死,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睡了的。”

何言朗已经失了耐心,开始冷嘲热讽,“就你?”

他的语气一凶,她就要哭。

她的眼光暗淡了下去,是啊,他高高在上,她低到了尘埃里去。连她喜欢他的资格,他都要剥夺,真够残忍,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有什么法子,我就是喜欢你,如果真的可以,我也不想喜欢你。”

几乎哀求的语气,杜云溪拉着他的衬衫一角,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何言朗,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可以为你做任何改变的!”

他转过脸,没有去看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冷漠的语气像一把利剑,“连吻都不会接的女人,怎么满足男人?”

他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的,她却知错了意。

“我可以学的!”她斩钉截铁回着。

“学?”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何言朗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半眯着眸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咬牙切齿说道,“你要学取悦男人?很好,杜云溪,我真低估你了!”

10

那是何言朗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抽烟,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漠,多了几分痞样,那模样真是性感极了,“杜云溪,你凝望过深渊么?”

她当然听不懂他的话,望着他摇了摇头。

何言朗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听懂,却回了句,“我看你是当真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点了点头。

只走到门口,听着里面嘈杂的音乐,她就害怕了,哀求道,“何言朗,我们回去吧。”

他甩开她的手,笑着问道。“怎么,就想放弃了。”

她不再言语,低着头沉默着跟他走了进去。

舞池里晃动着的年轻身体,尖叫声呐喊声如雷贯耳,五光十色的灯光看得人眼花缭乱,角落里的男女旁若无人接着吻。

她着了一件白色的长裙,淡淡的妆容,清纯动人,宛若邻家小妹妹,加上她那局促不安,紧张的样子,更是让人垂涎不已。

虽格格不入,却是显得更加特别的存在。刚入大厅,就有人将她盯上了。

她几次想要去拉何言朗的手都被他无情甩开。

“不要跟着我,”他冷冷命令道。

“何言朗?我害怕。”她是要懦弱到哭的,可实在是太丢脸了,忍住了。那些盯着她的人,目光太可怕,仿佛她是猎物似得,她也确确实实是猎物。

见着她那害怕的模样,何言朗有些许不忍,叹了口气,“杜云溪,回去吧。”

杜云溪扯出一个笑,转过身,这么嘈杂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听清楚没,“放下,我做不到。”

她蜷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惹里面人注意,目光却死死盯着吧台旁的何言朗。

没有一个女人敢上前去搭讪,那样一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即使外貌出众得不像话。

直到苏韵锦的出现,一个妩媚得像狐狸一样的女人,高挑的身材,火红的紧身裙恰到好处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她很自然就走向了何言朗。

杜云溪第一次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女人正低低与何言朗交谈着,目光不时看向她,偶尔的一抹笑也是风情万种。

苏韵锦吻了何言朗的侧脸,然后目光又投向杜云溪,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杜云溪终于忍不住了,越过舞池中央的人群,冲了过去。

见着她气势汹汹走来,苏韵锦却乐开了花,低低打趣何言朗,“原来你好这口。”

杜云溪是变了,张嘴就是脏话,“狐狸精!”

苏韵锦噗嗤一声笑,难得见着何言朗的脸难看成这样,继续打趣道,“还是一只小野猫,”她站了起来,打量了一番杜云溪,故意说给她听,“阿朗,这就是你的小侄女孜然?”

杜云溪比她矮了一截,昂着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张口就骂,“你他妈眼瞎啊,我是她女人。

苏韵锦还没出口,何言朗先开口了,直接导致了后来她把所有矛盾朝苏韵锦潵了。

“杜云溪,你闹够了没?”何言朗站了起来吼道。

连苏韵锦都有些许吃惊,何言朗竟然会吼人,齐天大新闻啊。

被他这么一吼,杜云溪再也忍不住眼泪,回吼着,“没有!”她拿起吧台上的酒,往苏韵锦脸上泼了去,“狐狸精!”

后来杜云溪才知道,她泼的是这夜总会的老板,若是平常人,死一百次也不够。

何言朗一巴掌甩过去,用了力气,打得她眼冒金星,捂着脸颊。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何言朗拉着那个女人,从一旁侧门离开,扔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仿佛一切什么都没有改变,所有人还是该怎么疯狂就怎么疯狂,这里也似乎未曾发生过什么一样,格格不入的只有她一个人,悲伤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11

杜云溪记得那场混乱。

若是当时自己老老实实出去了,或者是躲在厕所里哭得浑天黑暗。

或许,一切都是安好的。

她选择了作践自己,当压不住悲伤的时候,人总会选择作践自己,寻求一时无意义的快感。

带着满脸泪水,她随便选了一个男人,强吻。其实那是她强吻了别人,就她那吻技,最后都是被人家吃得干干净净,反占了便宜。

当她和陌生男人搂在一起,吻得火热朝天的时候了。何言朗出现了,他一把分开二人,一拳朝那男人打了过去,男人被打翻在地,扑倒了桌子。

大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妈的,给老子上!”倒在地下男人咒骂道。

有人拿着酒瓶,有人拿着椅子,甚至还有人拿着刀,朝何言朗冲去。

“何言朗!”她声嘶力竭的哭着,一颗

心悬着紧。

其实,她的担心本就多余的。何言朗从小受着训练,看起来清清瘦瘦,却是有型的,那几个身材魁梧的,似乎能打,其实都外强中干。

反倒是杜云溪要扑上去,何言朗分了心,手臂上挂了彩。

架打完了,她也吓傻了,一把扑到他怀里,盯着他手臂,发疯的问道,“你没事吧,没事吧……”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路过刚赶来的苏韵锦身旁,稍微停留了一下,“你处理一下吧。”

苏韵锦点了点头,“阿朗!”

“其他事我会处理好的。”他没有让苏韵锦说完,就接过了话。

广场上空荡荡的少有人,凉风一阵阵吹来,何言朗一把甩开她,回过头,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明天滚回去。”

“何言朗,对不起。”她上前几步,走过去拉他,被甩开。

“对不起。”她不敢去拉他了,可怜楚楚的目光盯着他手臂上的伤,风一阵阵吹着,长发大概可以掩盖住脸上的悲伤,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惨。

他没有搭话,转过身,又将她扔在原地。

“何言朗!”她一边跟在后面,一边哭。

最后,何言朗上了车,扬长而去。她站在后面,看着车越来越远,一直到消失不见。

他若真的狠得下心来,或许杜云溪早就死心了。

没过几分钟,车又驶了回来。杜云溪正坐在地下,抱着双腿,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泪直流。

她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将自己抱起,“对不起,对不起。”

世间最无用三个字,对不起。

把她送回公寓,何言朗接了个电话,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又要匆匆离去。临走之前,他看了眼杜云溪,一整晚都在流泪,眼泪都还没干。他第一次摸了摸杜云溪的头,很温柔的语气,“杜云溪,我们不合适的,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总有一天,你会遇着一个对的人。”

她就呆呆站在原地,也不说话,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记忆中,总是这样的场景,目送着他一次又一次离去。

12

她再没有见过何言朗,他派来送她去机场的人,并没有送她去机场。

她记得苏韵锦上车的时候,自己有多么诧异不爽。

还真是又妩媚又酷的女人,红艳的嘴唇,黑色的皮衣皮裤倒是让她穿出了极致的韵味,火辣的身材连女人都嫉妒,简直是人间尤物。

“我是苏韵锦。”她笑着,捋了捋头发。

杜云溪不喜欢她,表情明晃晃摆在脸上。

苏韵锦噗嗤一笑,抬起手去捏她的脸,她当然知道杜云溪反感自己那一点,“我可不是你的情敌,我是阿朗朋友以及属下。”

杜云溪重新审视她,还是觉得她的美不太真实,像罂栗花,有毒。

那时候,杜云溪才真正明白何言朗那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苏韵锦口中何言朗的世界,才是他本真的世界。

“你不该靠近阿朗的,”她笑了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盯着杜云溪的脸,云淡风轻说着,“你以为他只是那风流倜傥的商人?小姑娘,你也在那天见过他身手,他还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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