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是个80后,1984年生,今年34岁,农村人,已婚,丈夫是个踏实老实的男人,经济不算富裕,但生活无忧。
但,阿英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是家里的老大。因为是个女儿,父母虽然不重男轻女,却很在意别人的眼光,认为,一定要有一个儿子才能扬眉吐气,不然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于是,她有了二妹,三妹。
后来又有了两个弟弟……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抓得很严,多生一个就要罚钱,罚很多的钱。
父母借了很多债,才将罚款交齐,换得一家人的安定生活。
阿英很小就上学了,五岁上学前班,读一年级的时候,她才六岁,是全班最小的。
父母没心思管她,家里又买不起电视,她就天天跑到小卖部看电视,《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天龙八部》《新白娘子传奇》……这些电视剧,她都看了无数遍,经常深夜才偷偷溜回家。
二妹喜欢跟着她一起去看电视,晚上回来的时候,爷爷把门关了,而二妹年纪小,就从狗洞钻进去,帮她把门栓打开。
因为酷爱看电视剧,她还被父亲拿着扁担打过。
小学,基本上就是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因为生活艰难,母亲脾气很差,经常和父亲争吵,经常骂父亲窝囊。
后来,她上了初中,住在姑姑家,跟表哥表姐关系都很不错,就是成绩不好。
那个时候,学费是阿英的一块心病,她想好好上学,但一直没钱交学费,期中开始,就一直被老师点名,一直点到期末,她的学费还没交齐。
而她的弟弟妹妹也要上学了,村里很多孩子都是读完小学就不读了,她成绩又不好,一年到头都拿不到奖状。
父母就跟她说,“阿英,要不,咱不读了?”
阿英没有吵,没有闹,她很平静地说,“那我不读了,反正我也不是块读书的料。”
就这样,阿英辍学了,在初二的下学期。
回家后,阿英天天跟着父母干活,铲草挖地砍柴,挑水喂猪看牛,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完全不像十几岁的女孩。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
二妹也要上初中了,最小的弟弟也要入学,家里入不敷出,还欠着好多债呢,亲戚们都不愿意借钱给爸妈了。
母亲说,“阿英,要不,你出去打工吧。”
阿英于是去打工了,在镇上帮别人卖米粉,两百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每天从早忙到晚。
那一年,她十五岁。
卖米粉的工作做了两年,父母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去他们那个摊位吃米粉,全村的人,也都知道,阿英在这里卖米粉。
后来,阿英又去了市里当服务员,当了三年,接着去浙江,去广东……
她经常给家里寄钱,从给家里写信,到后来的打电话。
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妹妹一个上了大学,一个上着高中,弟弟则在上初中。
可她什么都没有,积蓄不多,工作不稳定,常年在外漂泊。
同村同龄的女孩子基本上嫁人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她还单着。
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给她介绍对象,母亲私下里也给她打听过几个人,可她没松口。
不是她不急,她只是在等。
她以为,一定会有那样一个人,他帅气阳光,儒雅谦和,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她,他们志同道合,他会带她环游各地,尝遍美食,她则伴他阴晴雨雪,岁岁年年,他不嫌弃她学历不高,她也包容他的各种缺点,他们一起优雅地老去。
可她还没有等到那个人,她就已经28岁了。
28岁,意味着什么呢?28岁是30岁的边缘,是个让女人心慌的年纪,意味着再不嫁人,她就老了。
终于,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28岁那年,她回家过年。悄悄跟母亲说,“妈,我要结婚了。”
母亲愣了半晌,先是诧异,然后是沉默,第二天才问她,“他是干什么的?”
“等我带回来,你们就知道了。”她抿抿嘴,卖了个关子。
大年初二那天,她带了个男人回家,长得蛮高的,瘦削,就是身材单薄了些。
好在,他不抽烟不喝酒,人情世故方面,也做得蛮周到,带了很多礼物来,还给弟弟妹妹每人一个大红包。
所以,虽然他家里穷了点,但家里人对他还是满意的。
男人是她是在广东打工认识的,本地人,房子和车子暂时还没有,他们村很穷,还比较偏远,但他二老已过世,她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他不准备回家种地,她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男人做事踏实,脑子蛮灵活的,经常帮她父母做些细活,比如说修电路、修电视、换保险丝,帮家里解决了不少烦恼。
两人的感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他们顺理成章地领了证,办了婚礼。
婚后生活还算不错,男人有上进心,两人一起在市里面创业,做门窗生意,租了个门面。
平时,男人在外做工,阿英在家接单,颇有点男耕女织的感觉,看上去很不错。
男人的事业在慢慢起步,从无到有,他们买了面包车,过年回家,不用再在摩托车上吹冷风了,面包车很宽敞,想带什么行李回老家,也都可以带了。
他们还存了一笔钱,付了首付,在郊区买了房子,并且装修好了。
这一切看起来越来越好,可是,他们却没有孩子。
不知道是她打工时候早晚班颠倒坏了身体,还是他的问题。
她先去看的医生,说是多囊卵巢综合征,于是,她开始吃药治疗,他继续做工。
调理了两年,她还是没怀上。
拉着他也去检查,发现两个人都有问题,医生建议他们做试管。
思前想后,他们准备了几万块钱,决定按医生说的去做,慢慢开始调理身体,这不吃,那也不吃,为了让身体保持最健康的状态,争取一次成功。
调理了一年多,他们终于可以做试管手术了,虽然知道这种手术,对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但她还是很满怀期待,梦想着,有一个软软的漂亮可人的女儿,她会叫她妈妈,她则给她梳好看的发型,唱好听的歌,买好看的衣服,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然而,手术还没开始,她就摔了一跤,摔在一块石头上,右手骨头摔断了,当天就肿了起来,肿得比腿还粗。
男人带着她看了几个中医,有一个说,没什么大事,敷中药,敷两个月就好了。
阿英素来讨厌中药的味道,心里有些抗拒,但,有什么办法,手是自己的,不敷药怎么办?
她在老家住了两个月,每天坚持敷药,可,右手虽然消肿了,但骨头却是长歪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拿东西就会痛。
她开始慌了,去医院拍片,医生说要重新将骨头打断,再接起来,动手术要花三万块,而原本,几百块就能解决,她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那段时间,她的脾气很差,吃不好也睡不好,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如果动手术,就意味着不能暂时不能做试管婴儿,这一年多的调理白费了,如果不动手术,她的手怎么办?她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不能做饭煮菜,连衣服都洗不了,又怎么做其他事情?
男人不懂得她心中的纠结,他带着她去做了接骨手术,白天做事,晚上去医院陪她,还将母亲也接来照顾她。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才终于出院。
周末,三妹来看她,三妹大学已经毕业了,在一家小公司上班,虽然工资一般,但她很羡慕她。
羡慕她读了大学,羡慕她会用电脑,羡慕她会各种软件,而她好像与社会脱节了,什么都不会。
她不熟悉拼音打字,只会手写,她连支付宝淘宝微信都不太了解,都是三妹教她的。
她开始变得有些自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没有工作,需要人照顾,未来一片渺茫。
她患得患失,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没有可以真心说话的朋友,以前的同学,早已经不联系了。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喜好,记起了自己的成绩也不是太差。
她又开始幻想爱情了,想着,如果她坚持等下去,会不会等到那个“他”?
她还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男的呢,不知道恋爱的滋味是怎样的。
丈夫虽然对她也很好,可是,他不了解她,不会哄她,他比她大了7岁呢,她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很难沟通。
她的接骨手术之后,他越来越忙了,忙得没有时间和她说话,她起床,他已经出门,他回来吃了饭,又到休息时间了。
而且,他不是她喜欢的人啊,他们只是搭伙吃饭搭伙过日子,认为年龄到了,就组一个家庭。
他们不过是万千凑合过日子的夫妻中的一对,迫于家里压力,迫于世俗眼光,将就着在一起。
可是,她没有勇气去改变这种关系,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小时候勇气可嘉,敢闯敢冒险,长大了就变得畏畏缩缩……
就这样继续吧,下辈子再投胎到一个好一点的家庭,再嫁给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