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而武功招式中更讲究先发制人，因为先手更能抢占先机，往往能引导招式的走向和进攻的节奏。但有一个人，他从来都是后发制人，他的身后永远背着一把剑，无论睡觉还是如厕，从来不曾放下。他的剑并不可怕，因为从来没有人是死在他的剑下。但他的剑却异常诡异，虽然很从未出鞘，但却像有灵魂一般，甚至在他睡着时，也能出现在对手攻击的方向，让对手无法攻击成功，最终含恨九泉。与他的剑相比，他的名字更有名，只因他的名字，叫苏秦。

落魄

夜色如水，一轮寂寞的下弦月悬浮在也空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有些年岁的古井旁，有一个略显单薄的书生背影。古井的水很清澈，在柔和的月光，可以倒影出少年的脸。少年的脸不算俊美，但也有几分清秀，一双清澈的眼睛透露着浓浓地厌倦和不甘，破旧衣服和好久没有打理的胡茬让这个年岁不大的书生更填了几分落魄。

对着古井的水波，落魄书生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声有些苍凉，就要轻轻一跃，沉于古井之中，结束自己悲哀的一生了吗？“苏秦苏秦啊，你的结局也不过如此，自诩天纵之才，也不过只是井底之蛙而已，到头来也只是落魄还乡，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样。”

二十五年的浮生流年，年少离家，鬼谷十年学艺而归，本想志在四方，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名，却不想屡屡碰壁，受尽了了冷眼和嘲笑，少年蹉跎了意气，花白了鬓角。

苏秦闭上眼，想起了他落魄还乡的那一幕，父亲没有正眼看过他，哥哥那嘲讽的嘴角，嫂子拿着准备喂狗的糟糠丢他的面前。

他不怪他们，他只怪自己的无能。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原本指望他安心种田。他知道，如果扛起那把锄头就要一辈子碌碌无为地渡过。他不甘心，他不甘心那些王侯将相永远是王侯将相，他不甘心那些贵族和阔贾居高临下的眼神，他不甘心阶级固化的禁锢，他这样的平民哪怕再努力，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穷则思变，那一天，年方十三的他带着不多的积蓄开始闯荡江湖，在云梦山拜鬼谷先生为师,十年学成下山，希望像师兄庞涓、孙膑一样大展宏图，可惜命运总是一次次地捉弄他，在咸阳宫等了两年才见到了秦王一次，却没有用韬略说动秦王，反而被秦王嘲笑了一番。在大梁还没见到国君就被李悝派人暗杀，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逃出了魏国，他不敢报出自己的师门，因为只会换来一句，“鬼谷之高徒，何止于此？”或是质疑与嘲笑。走投无路的他无奈地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那个洛邑边那个不大不小的村庄。

还剑

在梦里，他无数次幻想衣锦还乡的场景，可到如今只落得如此田地。蹉跎了岁月，少年不再年少，到头来却依旧一事无成。往事浮上心头，如同镜花水月。命运终究是无法改变吧，我何必继续徒劳，身下的古井越发朦胧，我的一生就要这么结束了？苏秦喃喃道，迈起双脚向井底跳去。

突然，后面一只粗糙的大手拽住了他。

苏秦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叔叔？”

这是一个朴实的庄稼汉，他的身后还有苏秦的两个弟弟。

“娃子，你别想不开。你老爹说了什么也是为你好。你爹他们嘲笑你，觉得你在外面瞎混，不务正业。但我知道你学了一身文武艺又见过大世面，只不过时运不济罢了。我只是一介农夫，但我和你爹不一样，我常常想如果我生在一个富贵家庭会怎样，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而那些官老爷和城里的贵族，凭什么生来就比我们高贵，我不甘心。但我知道，我不甘心也没用，娃子，你是我们家最有天赋的人，你要替我们争气啊。”

“是啊，哥哥别放弃呀。我也不想当一辈子农民。那天我看到哥哥练剑的样子特别潇洒，我也想当一名剑客，和哥哥去山村外面看看。”苏秦稚嫩的弟弟苏代喊道。

“娃子，这是你的剑。你从来都不曾离身，今天我看到你把这把剑悄悄地埋起来，就知道你有心事，还好被我们发现了。”

那把并不华美的青铜剑，那把宽阔而稳重的大剑，那把这么多年从未离身的剑。

苏秦从弟弟苏厉手中颤抖地接过这把剑，泪流满面，剑也似乎因为主人心情地波动而发出金属的嗡鸣声。

“对不起。"苏秦泣不成声。

他在向他的叔叔和弟弟，还有那些曾经相信他的人，他在向他手中的剑道歉，向云游四海而去的师父，还有给他这把剑的二师兄道歉。

往事

他想起那一天，鬼谷草庐旁阳光正好，他和二师兄在谈论着着未来的理想。“小秦子，拿着，这是师兄下山给你买的。以后你就拿着他当大将军，冲锋陷阵。”二师兄宠溺的摸着他的头。

“师兄，这剑太宽了，一点不帅气。”苏秦虽然很高兴，但故作不满道。

“男人嘛，怎么能用那种秀气的剑，那和娘们有啥区别？这种大剑才能用的过瘾。”

苏秦知道，二师兄和他一样出身寒门，这把剑虽然并不精美，却是师兄在山下打铁攒了几个月的钱，瞒着师傅去了几十里外的大城里买的，心里满满的感动。

二师兄比他大十几岁，师门四人，他和二师兄庞涓关系最好。在他的印象里，大师兄孙膑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而二师兄是一个有些痞气和阳光的大哥哥，他的性格在文静中也带有几分惫濑，和二师兄特别投缘。

后来，二师兄庞涓下山回了魏国，实现了他的理想，当上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二师兄当了将军后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被誉为魏国战神。苏秦偶尔在下山，在偏僻的小山村都听到了师兄的事迹，默默地为庞师兄高兴。他在脑海里想象庞师兄手持金刀，大开大阖地冲锋陷阵的样子，他想过下山后就去投奔师兄，给师兄出谋划策，当一个狗头军师。

可是后来，天不遂人愿。他的大师兄孙膑也下山了，原本两人同在魏国，同门师兄弟共创大业。但后来，他听到江湖上各种风言风语，说他的二师兄庞涓人品低劣，嫉妒自己的师兄孙膑，最终导致两人反目。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那个阳光豪迈又带着几分痞气的庞师兄不可能会对大师兄做出那种事情。

再后来，他听说了赵国，齐国，秦国三国同时攻魏，庞涓一身武艺出神入化，西破秦军，南破赵国，兵临赵国首都邯郸城下。但大师兄孙膑乘虚攻打魏都大梁，庞涓只得班师回朝，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赶路，结果在马陵道被孙膑伏击，全军覆没，身死道消。

听到这个消息，当时还在鬼谷山中的他泪流满面，面北长跪。如果不是下山后他在魏国看到了师兄的长满杂草的旧冢，他还不肯相信那个不可一世，豪迈又机智的二师兄就这么走了。

是啊，二师兄虽然不在了，可他的意志却还在。我苏秦还没有死，还没有功成名就，怎么可能在这个穷乡僻壤里默默无闻地悲哀地死去，哪怕死也要像庞师兄一样，血染杀场，马革裹尸。

大丈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苏秦眼神开始变得锐利，郑重背起这把阔剑，向他的叔叔点了点头，看向浩瀚的星夜。

这一次，哪怕天要阻我，那么我也要把它劈开。只要我不死，终有一天，我会站到世界的顶端，哪怕九死一生也在所不惜。我会证明寒门一样出贵子，我要替二师兄翻案，我要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只能仰视我，我要秦国会为了当年的嘲笑而后悔。

三年

那天之后，苏秦日夜不曾停息地研习鬼谷留下的兵书和剑法，然后自己不停地揣摩和领悟。一开始，他会因为睡眠不足而困顿，但每次意志朦胧地时候他就会用锥子去刺自己的大腿。他知道没有睡眠人不会死，但肯定会折寿，但对他来说，生命的长短远比不上生命的绽放。渐渐地，他开始不再需要睡眠也能神采奕奕地生活。

他又开始悟道，甚至见到一颗树，一株草，他也要停下脚步去领悟里面的至道，甚至和这些树和小草去说话，行为举止怪异，家人都以为他疯了。

他的大多亲人还是对他冷嘲热讽，他的嫂子依旧拿着喂猪的伙食给他，苏秦却甘之如饴。

只有他知道，他的剑法和捭阖之术一日千里的进步。

他的剑永远横着背在身后，从未取出，却无形中透露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三年后，他以天地万物为师，与他们对话，揣它们的心，摩它们的意。他的剑就是他的道，后手之道，也是捭阖之道。因为他已经领悟了部分万物本质的规则，因此他可以根据事物的变化而给出相应的反应。而他宽阔的背剑，虽从不出鞘，却总能封住敌人的攻势，然后步步为营，守的无懈可击。

这就是他的剑，后手的剑，以守代攻的剑，以心奕心的剑。他的剑满是破绽，因为他的每一招都靠猜，猜测别人的招式，因为他自己没有固定的招式。但他的剑又没有破绽，因为他总能揣度人心，兽心，甚至花花草草的心，而他从来不眠不息，就像河流一样奔流不息，而他对周身三丈的变化一直了如执掌。

这天，他离开了他出生的小山村，飘然离去，不知所踪。在他的桌上留下他写的两本书，一本曰《踹》，一本曰《摩》，这两本即是兵书，也是剑法，他的两个弟弟拿起这两本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