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枫接通电话声音有些干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向小梅解释。“梅！我……我……”
小梅等待着的惊喜没有出现，她本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瞬间狂跳起来，似乎是要撑破喉咙跳出来。小梅就觉得嗓子堵住了，呼吸困难，憋的眼泪掉下来了。好半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是小梅使出全力挤出一句话：“咋样了？”
“唉！我们昨天吵了一天。我一天都没有吃，一夜没合眼……”马枫东拼西凑着，就是不敢说重点。
可是小梅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她轻声问了一句：“意思是不同意了？”声音小的好像连自己都听不见。
“不是不同意，就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时间有点紧……没……没有钱操办……”连马枫自己也不知道为啥要站在自己家人的立场上说话。他感觉说出的话就像是从嘴里抽出了舌头然后拧绳子，说一字拧一圈，拧得他心疼。
“你看亲爱的，你不要为这个纠结。我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嫁给钱。我不图钱！只要我们能走到一起，我什么也不要！你放心！别为这个事儿焦虑！”当她听到马枫家里同意，就是愁钱。小梅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浑身都轻松了。她安慰马枫的话也是她内心深处的话。她深爱着马枫，开始交往的时候想着自己不配他。可是随着两个人交往的频繁和感情的加深，他们不再去考虑除了爱之外的任何事情，彻底陶醉在爱的愉悦中。管他工不工作，家不家庭的。所有的轨迹都指向一处——在一起！
听了小梅的话，马枫的眼睛都亮了。原本堆积在心头山一样重的负担怎么在梅的眼里如此轻松？几句话就好像把它们吹到黑风沟里去了。那种愧对小梅的心全剩感激了。但是他又不能把那种兴奋表现出来，怕小梅对自己的高大形象打折扣。他要给她一个态度：“梅！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毕竟是我们的婚姻大事，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呢？这不公平！怎么能没有彩礼没有媒人没有首饰呢？这让你们家里人怎么接受啊？”说完这话，马枫自己都感到脸烧的慌！更让他内心不安的是自己这么说简直就是处心积虑啊！好像这不是他们的计谋而是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这不就是空手套狼吗？不，不是狼，是只可怜的羊……内心的纠结并没有阻止他期待电话那端那只羊的表态，好让他，以及他们的目的进一步实现。
小梅也被马枫的话说蒙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没有彩礼没有媒人没有首饰？她觉着大不了就是婚事简办，彩礼少点，首饰不要而已，怎么会啥都没有呢？这算啥啊？嫁寡妇也没有这样的啊？这让家里人怎么接受？我不爱钱可是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吧……小梅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说，呆呆地站在那里！
“喂……梅！听着吗？……喂？”
一时没了主意的小梅也想到了家里人，想到了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她应了一声说：“昂！听着呢……这个事儿我也得给我们家里说一下……看他们咋说呢。我也莫主意了。完了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小梅没有顺着马枫期待的方向走，这让他再次陷入困境。怎么办？只有等待小梅的回复了！把皮球踢给小梅后马枫突然感觉自己和她成了对立面了。让一个柔弱的女子背上他扔过去的山独自去面对她的家人，那需要什么样的勇气？她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马枫心疯了，他抬眼远望，不觉已来到村后那条几房深的山沟边上。那是他给小梅讲的最多的地方，是他童年中最爱去的地方。他站在沟沿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噢……那声音在沟里并没有共鸣发出回声，倒差点儿把眼镜震下来。他习惯性地用左手扶了一下眼镜，极目远眺：荒凉空旷的土山，垃圾遍地的山沟，怎么就是儿时的乐园？
他就是个书呆子，此刻想唱首歌竟连一首完整的都唱不出来。于是打开手机搜索到候旭的《逃》，然后把声音调到最大——
这个深夜有谁陪我买醉
……
只剩下我自己 狼狈
记不清这是第几夜不归
残留的几分真情我会给谁
我才知道我想念的想念的
想念的全是你
却留下我自己 心碎
我好想逃 却逃不掉
放弃你是最痛苦的煎熬
我好想逃 却逃不掉
想抱着你 哪怕只有一秒
我好想逃……
再说小梅挂了电话后心乱如麻，腿不由身地走进屋子里，一脸的茫然。爷爷看见小梅在外面打电话，知道肯定是和对象。现在见她丢了魂一样，就问：“姑苏儿，咋了啊？有啥变化了吗？初六来吗？”
“唉！爷！我……他们……唉！我都不知道咋说了……”小梅的眼泪刷刷落下来了，哽咽的不知道咋说了。
前来帮忙打扫卫生的姑姑，表姐们都凑了过来问个究竟。小梅知道这个事儿不是瞒得住的，就如实交代了发生的事情。话音刚落，大家群情激愤，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那是人做的事儿吗？”
“直接抢人来木！太过分了！”
“看着我们娃莫工作，白要媳妇子来了木！”
“啥人都有呢……”
……大家的情绪一时难以平静。小梅坐在炕沿子上就是个哭。她的脑子都快被吵炸了，心里更乱！她不恨马枫的父母，因为自己家本身就穷，她对穷人莫钱的困窘最理解。马家不富裕提出这样的条件她能理解。她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自己家人都接受这三个条件，成全她和马枫。结婚后也穷不到哪里，不会像现在这么穷，以后会好起来的。看着亲人们为这个事打抱不平，她既感到欣慰又觉得焦虑。不知怎么的，小梅忽然想妈妈了。如果自己的亲妈在，估计她的处境不会是这个样子，至少她可以抱着妈妈的肩膀放声大哭一场。亲戚们再疼她再好也没有妈妈对自己好。小梅越想越伤心，猛地转身爬在了炕上放声痛哭起来：“呜呜呜呜……妈……妈……我咋这么苦的命啊……”
在场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个个泪流满面。大家都从心里可怜小梅，同情她！小梅的几声撕心裂肺的“妈”，把大家的情绪从愤怒带到了悲伤。爷爷早已哭成个泪人了，没有门牙遮拦的嘴一撇像是一个塌陷的窑洞。他慢慢走到孙女跟前，伸出佝偻而颤抖的双手放在她的腿上。安慰到：“我苦命的娃啊！你再不咧伤心了。莫彩礼就莫可，只要女婿娃对你好就行了！唉！反正是你们过日子，彩礼收来也得陪给你。他们不送我们也莫啥陪。那就苦了你们俩了！唉……不过你们都年轻着呢，女婿娃还有工作，以后会好起来的。”
听老人这么一说，大家觉得也是个道理。只要两个娃能好好过日子比啥都重要！大姑姑接过老人的话茬说：“就是的！我们又不是养女子发财的人。将你的拳头添你的眼窝子——他们不刮秋风了，我们也就不下秋雨了！”
“胡说八道！”三姑打断了姐姐的话，气呼呼地嚷道，“哎！我们不要彩礼，他们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叫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娃咋咋咋！”
“亲戚烂杆(不地道)了，娃好就行了。我看那个娃的照片子也是个攒劲娃！只要姑苏儿愿意，我们就不要为这个事把他们拆散了！”四姑姑说。
……
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各自的看法。最后形成决议：答应男方提出的条件！
小梅眼睛哭肿了，可是心里不堵了！她可以忍受贫穷，但是不能没有爱情！她可以不顾面子，但是不能没有马枫！只要能和他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任何过程都是多余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伟大！为了追求爱情她做了最大的让步和付出！有点儿飞蛾扑火的味道！她要马枫知道自己是多少爱他。事情敲定以后她马上通知马枫，好让他别再上火，准备好初六来订婚。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