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两只奶牛猫很不安定,在房间里左右乱跑,眼神闪躲,唧唧侬侬地不时相互叫几声。
它们不会叫“喵”,但是可以从喉咙里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有的时候像人说话聊天一样,抑扬顿挫,很有次序和节奏感,如果把猫语替换成人类的语言,那绝对是毫无瑕疵的人和人的对话。
有一天圣圣跑来,一脸委屈,眼神里满是楚楚可怜,它和我说:“今天姐姐又欺负我,姐姐把我的头按在地板上,摩擦摩擦……一点都不顾及我的尊严。”
我自顾自说:“圣圣是这条街上最好看的妹子,来!亲一个!”
圣圣挣脱开我的热吻,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之前亲眼看到被我亲过的猫,它的唇刚刚离了我的唇之后,我们俩都一秒钟也没有耽误地,相互盯着对方的眼睛,同时用手去擦自己的嘴。
圣圣逃脱之后的第一件事,应该也是擦干净嘴巴吧?
今天晚上的空气是烦躁的,猫们乱乱的,过一会儿都跑去了另一个房间。
下午去给茉莉送东西,走到半路上,她打电话说:“姐,你不用来了,我妈已经火化了,家里的亲戚都在这里。”
茉莉语态还好,还算平静。挂了电话,我扭头看看副驾:一小包金光明沙和佛书在一起,静静的躺在那里。金光明沙是慧律法师加持过的。
既如此,便如此吧。之前隐约知道不详,但是自己下意识的屏蔽掉了不详,那没有早,便是不该有早。
可是夜里,我看到了茉莉的妈妈。
那是两层的房子,我沿着一楼的楼梯往二楼走,刚踏上二楼的地板,一眼看到茉莉的妈妈在房子的中央站着:一身红色绸缎的衣服,衣料上绣着铜钱纹,华丽极了。她盯着我看,脸上涂的很白,白的刺眼,嘴唇很红,眼神里透着幽光。
我打了一个冷颤,扭头就往下逃,一脚踩空了,咕咕噜噜的往下滚。
阿姨的声音在背后追过来,她仿佛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处往下看我,她冷冷的说:“你跑什么跑?”
我从床上惊乍醒来,梦境中的身体还在颤抖,出了一身冷汗。
打开灯,五点多了,按照古时候的约定,鸡该叫了。鸡一叫,阴灵们便要遁去。
白天和晚上不一样,白天阳气蒸腾,阴暗的东西不会现在阳光里,万物都在积极生长。
中午的时候给茉莉打电话:“我梦到阿姨了,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就是。你在家的话,我让人给你送东西。”
茉莉不在家,她和父亲跑进跑出处理眼前的事,说等过了头七来见我。
当天夜里,我又在坟堆里钻了一夜。茉莉的妈妈并没有现身,她演示给我看,她想要的应该供奉给她的东西:珍贵的宝贝要摆满供桌,摞得高高的。
那是佛祖才能受用的宝贝。中阴身的狂妄自大贪婪好没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茉莉说来找我。头七还没有过。
我匆忙去上班,她已经在了。
茉莉说:“我家是住在二楼,我妈穿的是红色绸缎面料,挑的最好的衣服,我记得上面是圆形的花草纹。”
茉莉还是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家的事。那些平常日子里的琐碎争执、不平不忿、痛苦折磨……和骨肉血情紧紧厮缠着,无法分割。这些显性的折磨和温情,似乎是随着一个活人的离去已经结束了。
将金光明沙和书递在她手里。我说:“阿姨还没有走,她在家里,你可以和她说说话。”
茉莉突然双手抱紧头,将身体伏在茶桌上,她说:“我头好晕。”
晚上准备睡觉了,看到茉莉发信息。
而后呢,茉莉和爸爸给妈妈做法事。
这件事远没有完,过世多年的老亲戚们都闻风而来……
如同是电视剧一样,故事继续往下演,你想要大结局,但是导演却总是在加情节。
几年前茉莉曾经做过一首诗:
度情
情深似水淡如皎,白雨散花醉梦了。
渡上遇有真心人,相逢只为一世好。
茉莉内心里是有遗憾的,当那一束淡黄色的光照向妈妈的额头,妈妈慢慢消失在那一束光里的时候,她没想起来跟妈妈好好的道个别。
后来的日子细碎,它是一把把缺齿的小刀,满目所触皆是有关于某一个人的鲜活记忆,小刀一点一点的锯割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东西,那些个钝钝的疼,使人喘不过气来。
修行者拥有着两个世界,他们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只过世俗里的生活。
有人喜欢繁华,就会有人安于寂静。
每一条路上都不缺行者,行者如尘,行者如焰,行者立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