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将至,在咸阳的街道上,不时能看到手提绿豆糕礼盒的行人和挂满各种香囊的商贩。烈日炎炎,夏天的味道越来越重。
在我们下高埝,记忆中的端午节,绿豆糕是敬给老人的,香囊是赠给小娃的。此外,亲戚走动,舅家要给外甥送“凉衣”,而出嫁的女们则须携着绿豆糕去娘家“看夏”。
那正是麦场上金黄灿灿、拖拉机拉着碌碡狠劲碾场的季节,一堵土砖墙把我们的小学校和火热的麦场隔成了两个世界。往往是墙内书声琅琅,墙外拖拉机“嘟嘟嘟……”,声音震天响。不过,我们似乎都习惯了,习惯得听不见任何嘈杂,唯能嗅得到一阵阵随风飘入的麦香——干烈而又浓郁。
那是乡村独有的一幕场景。墙外,农民们正扬起木锨,借微风吹走麦皮;墙内,他们的儿女们一一翻开课本,听年轻的先生讲解闰土……课间,我们胆儿大的男生爬上围墙,向外张望:墙外遍地繁忙,麦子焦黄,父母脖颈火红。
我在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时见到了外公。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照样是他那件黑裤子。印象中他似乎从来都是黑裤子。他蜷在我家前头房子的床上休息,显得瘦小、黝黑。妈说看你外爷给你拿得啥,我欢喜地凑上前去,柜上摆着一双崭新的凉鞋。
我当即拿下来套在脚上,顾不上吃饭,就来回在院子里转。
我发出的响动把外公吵醒了。外公从床上坐起来,喊我进房里。
自我记事起,我就很少穿凉鞋。常年四季脚上蹬着一双黑帆布鞋,那是妈自己做得,结实、耐脏,下地跑路,脚舒服脚趾头自在。第一次看到凉鞋,我开心得不得了。外公送我了一双凉鞋,又从包里掏出来一些糕点,放在我手心,笑呵呵地说“你吃!”我狼吞虎咽一顿猛嚼,不巧卡在了喉咙,外公满足地望着我,“赶紧喝口水”,急忙把他旁边的茶杯递给我。
这是关于端午节我最初的记忆。
如今,我早知道了端午节的由来,尝到了粽子,见到了艾草,却不过端午好些年。
外公去世也已经好多年了,但我却永远忘不了那双凉鞋和那个日益模糊的午后,似乎一切都在昨天。
2017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