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写下“体罚”这个词语时,我专门去网上搜索一下,才发现社会公认的体罚对象专指未成年人。这个似乎有点不合理,比如 ,每当家务没做好或者干脆忘掉做家务时,老婆大人都会声色俱厉地警告我:再不干活,就去罚跪!当然,这大多只是语言暴力,属于形式逻辑范畴,不涉及实体利害本身。不过,既然有语言暴力难保下步不上升到实体层面,尽管可能不会造成重伤残,但也有一定潜在的危险性,会造成短暂肌肉疼痛、间歇性神经抽搐等不良后果,从而达到惩诫处罚的目的,所以也要归到体罚行列。
一般来讲,体罚的方式有打屁股、打手心、罚站、罚跪等,但我以为语言暴力,比挖苦、揶揄、公开羞辱这类语言暴力也算得上体罚,谓之精神体罚。 俗话说人上一百,各样各色。的确如此呀,人民群众的智慧的是无穷的,老师体罚学生的方式也是千姿百态的。眼下我就说一件关于少年时代一个有关体罚的真事。尽管不恶劣,但却让我记忆多年。
2.
我读小学二年级时,前后有两位老师担任过班主任。第一任班主任姓陈,是一位漂亮、有些骄傲的女老师。那时,我由于相对较笨或是偷机耍滑的缘故,总之在默写生字上屡不开窍,不是音字八字不合,就是文字经常缺胳膊少腿像时刻经历重大交通事故,多次被陈老师“耳提面命”,惯常的方式是课堂中间随机点名,在你傻愣懵圈的同时,被强行请上讲台书写汉字。假如成绩尚可,十个字中能准确写出八到九个,算是基本过关,而我每次只能默对五到六个字。辛弃疾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呢几乎相反,我见汉字多光火,料汉字见我应如是,总之如一段时间新的汉字见我如“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每次免不了被提起耳朵、接受唾面训诫的境遇。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二年级上学期过了没多久,陈老师就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派出所带走集中羁押啦。学校领导荒遭遇突变有些手足无措,鉴于多数老师身份为民办,属于奔波忙碌在家里地里课里的“三里先生,只好临时抓了一个替补,一个姓孙的初中毕业生代课并代班主任。
陈老师是女人,但巾帼不让须眉,心肠一点也不软,她的“耳提面命”太极功夫,与当时三年级一位绰号“黑老包”的男老师的“无敌鸳鸯腿”飞踹功夫号称校园双壁。而小孙老师是男人,但平素和善慈目但心里憋着坏,连体罚学生也需要学生集体代劳。每个班级总会有几个胆大心细的头领人物带着几个喜欢打耍嬉闹的小跟班,这个规律是统计学有关正态分布理论在实践中的又一次知行合一的胜利。一次班上几个屡教不改的顽皮学生又一次没能完成课后作业且大肆在教室里吵闹,完全无视老师的职业自重。小孙老师很生气,几乎是勃然大怒,简直快要浓眉横对虎目圆睁,愤然举起右拳几次制止无理侵犯几次功败垂成黯然放手。小孙老师似乎思想挣扎了几秒钟,便做出一个出乎同学们意料的举动,请学生集体代劳实施共同惩戒。体罚的过程是这样的,首先勒令这几个顽皮的学生背靠墙站成一排,并且脚后跟、臀部凸点、后脑勺要与墙面无缝接触;其次,要求教室里其他学生按照车轮战的原则,依次交替上面实施体罚,先是要直到被惩罚对象面前,伸出双手托住对方的脑袋,然而长吁一口气根据各人的力量,按住眼前这个调皮的脑壳与墙面进行摩擦交流,有时候还会摩擦不够还要求向着墙壁磕几下。
这种体罚方式现在听来有些惊悚,不过在90年代的乡村小学是司空见惯的。那是家长们见学校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娃如果不听话,那就狠狠揍他!”因为这几个受体罚的同学平素威风八面得意扬扬,经常捉弄其他同学,以至形成众怒。所以同学们都很乐意接受这个艰巨任务。不过由于以后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况且这几个没有几个真正用力体罚的,大家似乎更重视个中的精神羞辱效应。
这几个顽皮同学中有一位和我同村,小名叫驹娃,按辈份我得管他叫哥。驹娃从小脑子慢,说话也慢,也因为如此颇受他奶奶疼爱。教室体罚结束后,这几个顽皮学生被勒令请出教室,然后我看见他们一窝蜂似的跑开了,毕竟在同学前折了面子很不光彩。我中午回家吃饭,碰到驹娃的奶奶,老人家像是抓住了救星,拦住我追问驹娃为啥这么晚也不回家吃午饭,我本不想告诉她实情,毕竟我也算施罚者,有些支吾嗫嚅,最终还是没经受驹娃奶奶的言语攻势,说漏了嘴,吐露了真情。这下可急坏了驹娃一家大人。驹娃奶奶下午颠着小脚跑到学校,径直去了教室,对正在上课的小孙老师大声说:我家驹娃小时候得过脑炎,从小就脑子慢,以后请老师可别把他脑袋朝墙上磕了。驹娃奶奶义正辞严这么铿铿一顿,可苦坏了我这个同庄后辈。谁叫我耳朵软呢。驹娃奶奶走后,小孙老师一脸尴尬,低声问驹娃:你告诉家里的?驹娃一脸无辜忙辩解说不是不是。小孙老师问:那是谁?驹娃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用手指指了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我慌忙起身,辨解说是驹娃家人专门找我问的,申明是迫不得已。顿时教室一片哗然,同学很是义愤,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我:谁让你说呀!你难道不会扯个瞎话?就是呀,你没参与!我脸红心跳,羞愧难当,只好低头无语。小孙老师则是意味深长地白了我一眼。此后我惴惴不安度过好几个星期,好在小孙老师也没怎么给我穿小鞋。经过提心吊胆的一个学期,伴随着小孙老师的短暂代课生涯结束,我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再世为人的轻松感。
不过,关于此事的对与错,我一直挣扎纠结。体罚当然是不对的,那其它问题呢?
3.
这次体罚事件,性质不算太恶劣,也没造成多大的后果,驹娃之后还是脑子蜗牛般慢,那些顽皮的同学依旧顽皮顽劣。不过,我却是惴惴不安了好一阵,因为无论对于驹娃,还是班里其他同学,我似乎都成了一个不讨喜只讨厌的的人。
过了许多年才明白,一贯温良恭俭让示人的小孙老师,放弃体罚权威,改以让同学们实施集体惩罚的方式,追求的是一种安全感,作为年轻代课老师的一种职业安全感。这有点儿绿林好汉入伙落草前的投名状,大家都有了案底才会有集体安全感。而我那时太小,还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就没有想到自己已成为共同体罚者的一员。以至好几年之后,我依然对此事耿耿于怀,为什么有这么多同学指责我,而不是指责这种体罚方式?
我曾怒其驹娃的不争,因为他之后再也没有受到公开体罚,这多少受益于我的那次“变相”举报。而驹娃仅略有迟疑之后,坚定地出卖了我,让我几乎受了千夫之指。这对于年幼时的我是感到异常困惑不安。因为你的所谓善举未必会得到公正的回报,甚至可能相反,会给你帮助或受益的人反噬。
我那时总结了这样一句话:遇事情嘴巴要严,心要硬 现在想来有些好笑。因为未来会遇到什么事,该仗义直言的仍然要仗直言,跟直陈利憋的仍然要直除利憋,至于成败利驽,成本收益比例如何,就不是凡人一枚可以左右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