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爱花的,年轻时她和外公带着年幼的我生活在乡下。院中有一颗栀子花树,常年盛开,散发着清香。外公和外婆早晚在树下写诗作画,我在树下咿呀着数着成群结队的蚂蚁,清风拂过,栀子花朵落下,外公轻轻的捧起一朵,插在外婆的发间,深情融于双目对视中,那是我的童年快乐又美好。
天有不测风云,外公因疾病撒手人寰,只剩我和外婆守在空荡荡的老屋中。外公下葬那天,我清晰的记得外婆在栀子花树下坐了一夜,双眼空虚而迷茫。寒风吹乱她的发丝,手中还有几朵栀子花斜躺在青筋可见、纹沟纵横手心。我想,那时外婆的心一定如针刺般痛,在无声的流泪。
后来,外婆不再像栀子花树施肥、浇水,像从前她和外公对待孩子那样呵护它。黯淡的眼眸再也不复年轻的光彩,仿佛外公的死使外婆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我原本认为栀子花树的生命也随外婆的灵魂与外公远走。但在死亡的恐惧下,它竟生出了新芽,那寂寞的心灵中一抹新绿,惊起了外婆眼眸中的波澜,开始焕发光彩。
有一天,我在家中学习,忽炎静谧异常,连平日播放的扬剧也消失了,“难道进贼了?”我蹑手蹑脚的迈进房门,抬头望去却发现难忘的一幕。
外婆从院中掐了一朵完全绽放的栀子花,悄悄拉上窗帘,然后用温水冼面,久久驻足于镜前,镜中的她老态龙钟,穿了层层的棉衣,斑白的头发很是刺眼。她踌躇的拿着栀子花别在耳边。她抬起微颤的手,绾了绾花白的发丝,细弱的手臂上突起的青筋如条条嗜血吮走她芳华的蠕动的虫。她神态安详的静默着拿出尘封已久的外公的遗照,轻抚着,嘴角微微上扬,宛如穿越最远的距离与外公相依相伴。转身,向院中的栀子花树望去,葱茏青翠,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
是的,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阴阳两隔,即使经过痛的洗礼,死的威胁,也依旧阻挡不住心灵的相连。人生自古多离别,无所谓欢聚,也无所谓失意。只有珍惜生命的弥足珍贵,才能把握未来,抓住现在。
院外栀子花开的正美,洁白的花瓣伸展开来,清新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岂止是那一朵,房间中因有了外婆,有了一房栀子花,正如外婆年轻时那样漫步于栀子树下,那一刻,在我心中是最美的瞬间。
痛的洗礼后,一位女子漫步在栀子树下,清纯的眸子依旧,源源不断散发活力,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