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晚风轻拂,月白色的纱幔轻轻摇曳着。月光倾泻,愈加迷离朦胧。
“贾廉勤——”
“贾廉勤——”
声声呼唤由远及近,又缥缈虚幻,无法触摸。
“贾廉勤——”
“谁?是何人扰人清梦?”
“贾廉勤!”一道宛如雷声轰隆的声音,在天地间不断震荡产生回音。
贾廉勤倏地睁开双眼,本想喝止呼唤声,谁知却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大跳。
一个个高大魁梧满脸狰狞的怪人,还有两个,一个一身白,一个一身黑。这些人都站在自己的身边。
“你们是何人?本官是在做梦吗?”贾廉勤自言自语的说道。
“贾廉勤,宋朝平州知府,卒年三十有七。”那位身着白衣的陌生男子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声音清冷的令人颤抖。
“胡说!你是何人,竟口出狂言?”贾廉勤怒喝道,自己今年方才三十有七,这,这不是咒自己吗?
“府君亲判,有何错漏?随我等去见阎王。”那人一挥衣袖,贾廉勤等人便消失了。
地狱阎罗殿之内。
贾廉勤只觉眼前一黑,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宫殿。一位玄袍中年人正端坐在大殿之上。不怒而威。
“禀阎王,白无常已将贾廉勤带到。”那白袍人上前恭敬地说道。
什么?阎王?白无常,那黑衣的岂不是黑无常了?黑白无常,乃是勾魂使者,难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来到地府。“不,这不可能!一定是梦,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得喧哗!本府乃是崔府君,地府的判官,判的案岂能有错?”立在阎王身旁的青袍中年人说道。可以看清他手中所拿的书籍——生死簿。
贾廉勤虽然不敢置信自己的处境,但仍是昂然的前进一步,面不改色的说道:“阎王,廉勤为官十一载,所到之处,只饮一杯水,极为廉洁,无愧鬼神。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入了地狱?就算是阎王,又怎能无缘无故乱判?”
崔府君一顿,翻了一下生死簿,道:“此言不差,贾廉勤未曾贪污。”
但阎王听后却笑道:“如若不向百姓索要钱财即为好官,那还不如立于老爷大堂一角的木偶,它一杯水不饮,岂不是比你更好?”
贾廉勤一窒,面色微红,却是不服,又争辩道:“禀阎王,廉勤虽无功,亦无罪。”
阎王笑而不语,大手一挥,殿中出现一面大镜子,“此物乃是轮回镜,你且好生看着,再做说辞也不迟。”
贾廉勤看着那面轮回镜,熟悉的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在眼前闪过。都是这些年他为官之后的所作所为。
阎王看着贾廉勤脸色微变,便说道:“你一生处处明哲保身,比如对民间许多冤案,因为害怕触动了那些官宦人家而不敢审理,岂不是有负于人心?”
贾廉勤哑口无言,但他仍是不服,自己虽不能断案如神,没有审理案件,但却不曾判错过,更不曾因错案害人性命,那些自己未曾审理的人又与他何干?为官作宰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人,那些贪官污吏都好生活着,他却下了地狱,天道不公啊!
阎王留意着贾廉勤的表情,发现他渐渐不忿起来,便伸手一指轮回镜,镜中的画面便慢了下来,“贾廉勤,本王知道你心有不服,你且看过这些,再看崔府君判得是否真的有失公正。”
贾廉勤闻言便看向轮回镜。
镜中的画面愈加清晰,连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贾大人,贾大人,民妇求求您,民妇的儿子是冤枉的,求求您为民妇做主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跪在贾廉勤的轿子前苦苦哀求。
轿帘慢慢被撩开,贾廉勤的身影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那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说道:“本官早已说过,这个案子本官审理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贾大人,青天大老爷,求求您了,救救民妇的儿子吧。”那老妇人只是不停地叩头,“咚咚”作响,额头隐约可以看见血迹。
贾廉勤皱起了眉头,这件案子关系到吏部尚书,为了区区一个下人而得罪尚书大人实在不值得。若因此事而影响了自己的官途岂不是因小失大。不值当,不值当!贾廉勤敛了敛心神,道:“不是本官不帮你,是本官实在无能为力啊!来人,将老人家送回家中,不可怠慢了老人家。”
“是。”官差应声,便上来将那老妇人扶了起来,送回了家。
看着镜中的画面,贾廉勤想了起来,这件事发生在一年前。那老妇人的儿子最终还是被斩首了。他也没有再过问那老妇人,也就不知晓那夫人最后如何了。
轮回镜中的画面还未停止。画面转到了老妇人回到家中。
老人家徒四壁。原来老妇人的丈夫早就过世了,只她一人含辛茹苦的将儿子养大,好不容易儿子大了到大户人家做了家丁,眼看日子就要好了起来,却不想儿子无意之中得罪了尚书大人,被判了死罪。这教她如何受得了啊!
几日后,因为人受理,老人的儿子被判斩首。老人也因伤心过度而病死家中。
贾廉勤看到这里,脸色并不好看。他在心中有意无意的忽视老人的结局,其实在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只是不在意而已。诸如此类的琐事那样多,他又怎样顾得过来。明哲保身是他为人处世的准则,虽然心中有些愧疚,但他仍有不甘,那些人的死与他无关,为何自己要入地狱!
贾廉勤越想越觉不公,想到那些真正的昏官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他却要因袖手旁观而付出代价,欲张口争辩,却不料阎王比他先开口。
“贾廉勤,你先别急着争辩,再看轮回镜,这是未来的画面。”阎王好似看透了贾廉勤心中所想,贾廉勤虽然不忿却也只好再看下去。
镜中的画面又变了。
贾府,大门上悬挂着白色的纱条和灯笼,一看就知道在办丧事。
看到这些,贾廉勤心中一紧,贾府出什么事了吗?
轮回镜中的画面渐渐变大了些。
“呜呜~”
“大人~大人~”贾夫人与儿子跪在灵堂前失声痛哭。
府中家丁无不身着丧服,面上却无哀悼之色。只有贾廉勤的亲人在哭丧,昔日门庭若市的贾府却十分冷清。这偌大的府中竟无一位前来吊唁的外人,于理不合啊。
府中一棵桂树下,有几位家丁正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大人是突然暴毙的!”话语中竟透露着几分欣喜之意。
另一人看看四周,随即小声说道:“你们说,这是不是苍天有眼啊!善恶到头终有报,没想到这样快!”
“哼,快?我还嫌晚呢!这贾廉勤真的是假廉勤!徒有虚名的伪君子。死了活该。”一名青年不以为然的说道。“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庆幸呢,这位假廉勤,假大人终于过世了。”
画面又转到了府外。
“听说了吗,假廉勤死了。”
“是真的,这假廉勤枉为父母官,食君之禄却不能为百姓做主,袖手旁观,视人命如草芥,实在可恶!”
画面到此为此。
贾廉勤如遭惊雷,不敢相信镜中的一切是真的。他从未想过在百姓心中自己竟是如此。他一直以为自己比不上包大人,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官。怎么到了百姓口中竟成为了假廉勤,假大人了。
“贾廉勤,本王问你,现在你服不服崔府君的判案?”阎王对贾廉勤说道。
阎王的声音唤回了贾廉勤的心神,仍旧心绪恍惚,喃喃出声,道:“为何他们如此看待廉勤呢?”
“你身为知府,朝廷任命的父母官,却因一己私利置无辜百姓于不顾。你虽不贪百姓一分一毫却私收官员贿赂,又有何廉洁之说?你在其位却不能谋其政做到勤政,又怎能称得上是一位好官呢?为官之道不仅在于廉洁还要勤政,二者缺一不可。你可知道?”
廉洁、勤政,缺一不可。难道他真的错了。贾廉勤面色发白,为官十一年的时光在脑海中闪过,曾经他也曾少年疏狂誓要做一名为民除害,与民为先的好官,不知何却将明哲保身作为涉世出事的准则,实在是有愧“廉勤”之名啊!正如他们所说,他,是假廉勤,是一位,假大人。
“禀阎王,廉勤明白了,廉勤确实有罪,实该入狱。崔府君之判,廉勤毫无怨言。”贾廉勤躬身说道,面色诚恳。
“当真?”阎王问道。
“无怨无悔!”贾廉勤字字铮铮。
人间,清晨,贾府。
“贾大人过世了!”一声慌张的声音传出了府。
“假大人过世了?”
“没错!假廉勤死了!”
贾廉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