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为爱痴狂(1)
这天是某年某月某日,分明就是圣诞节,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下午下班以后,我和郑爱一前一后地走出车间的大门,那混蛋走得很快,大步流星,不是急着进火葬场就是上赶着去投胎,我这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
我们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他看起来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看来,他有事儿了,我快步走过去,像山一样挡住了他的前路,他不解地看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反应,我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把推开我的手,扭头就走,看来,要出事儿了,我几大步追过去,然后再一次像一座山一样立在他面前,我得救他,可没人救得了他。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郑爱——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儿?理也不理我,也不说一句话,心里有事儿你就说出来,你当我是你的兄弟吗?”我说,他还是一声不吭,“不知道你当我是你的什么人,是兄弟你就告诉我,要不然,那就拉倒。”
郑爱看了我一眼,侧过身,绕过我,自顾自地大踏步朝前走,我愣了愣神,这小子是怎么了?
危险——那混蛋不是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吗,再说了,他本来就属于理想垮掉一代的代表人,再来个爱情战场上的狂轰滥炸,穿越枪林弹雨,闯进云雾森林,他如何受得了。
他这个样子,真是叫人担心。
不行,我得救他。
当下,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郑爱,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不撒手:“我说郑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当我是朋友吗?有什么事情你应该跟我说,死扛着有什么用,或许,我可以帮你,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帮不了我,”郑爱红着眼睛看我,“你还真以为你是大神,我的问题你解决得了吗你?”
我傻眼了,脸红脖子粗,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郑爱又想抽身离开,走上不归路,我一下子火了,大声大气地嚷起来了:“好!郑爱——你小子有种,你要当我是空气,那你就走,有多远走多远,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以后,从此以后谁也不认得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郑爱愣了愣,没言语,到底还是抽身走了。
这混小子,我说的是气话,难道他听不出来吗?该死,他该不会当真做出可怕的事情来吧,比如说割腕自杀,或者投水自尽,甚至跳楼吧,天啦——我一下子急了,也不跟他斗气计较了,三步两步追上去,万一这死蛋坏蛋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可如何是好?
对了,好像几天前他写过一首歌词,名字就叫《不如死掉》,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反正是歌词嘛,现在看来,那是大错特错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有所想手有所写,不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吵完架以后,郑爱晚饭也没吃,径直跑出公司大门,上了前往黄大仙公园的公汽,见状,我感觉不大对劲,也赶紧从后门上了那辆车,车上人还不少,一个座儿也没有,没辙了,我只好站着,心里暗自嘀咕,真是个混蛋,天都快黑了,他跑到那个有些荒凉的地儿去干什么,一想到那里的丛林和流水,我就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我在人群里左拱右拱,这才来到郑爱的身旁,他坐在那里,整个人无精打采,两眼黯淡无光,看起来弱不禁风,清瘦憔悴,实在有些叫人心疼不已。
我猜想整个事情的导火索就是他女朋友的突然离去,这年12月13日,郑爱的碗儿姑娘跟着另一个男子登上了广州开往宜昌的火车,从此两人天各一方,但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嘛,这十多天他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呀,也没有任何不好的预兆呀,难道是“慢发作”,怎么今天突然……
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圣诞节,触景生情了呀,要是碗儿姑娘留下来,郑爱和她在一起,两个人欢欢喜喜,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不就可以过一个美好而难忘的圣诞节吗,相反……
想到这里,我心释然,看来,我得对症下药。
公汽走了一段,郑爱旁边的那个人起身离座下车了,我赶紧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兀自看窗外一掠而过的美女***,过了一会儿,我灵机一动,看也不看郑爱,就对窗外的风景说:“郑爱,我跟你说,我决定做一件你做梦也猜不到的事情……”我欲言又止,扭过头看他的表情,然后定定地看他的眼,满以为这会引起他的兴趣,至少,他会问一句那是什么事情,或者说一句何以见得,但是没有,他没有,扭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房子,好像什么都不关他的事,完了,没戏了,没得救了,要是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而且惜字如金,愣是不吭声,问题可就严重得去了,他心已死,春风没用了,春雨也无济于事了。
一时之间,我有些手足无措了,然后,我灵机一动,冲口而出:“郑爱,你给我听着——我决定追你女朋友了……”果然,这一招还真有效,我的话音还在半天云打转转,郑爱就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抓紧我的衣领,愣是把我拎起来了,我的脚离地五厘米了,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声音大得吓人:“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敢——”那个“敢”字他咬得咯嘣响,看得出来,他几乎咬牙切齿了,那最后几个字一定是侧着身子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郑爱红着眼睛看我,眼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以至于我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上生疼,而且火辣辣的,那感觉就好像我当真和他的碗儿怎么怎么样了似的,这样一幕,自然引来了一大片齐刷刷的目光,好奇,惊异,更多的是迷惑不解,就连那司机也好像害怕了,差点儿没停车报警。
我拼命挣扎着,一把挡开郑爱的手,他右手一松,我脚落地了,没好声气地说:“你放手啊你个混蛋——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再也不会说话了呢,郑爱,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别人,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你就是拿五百块钱请我管,我都懒得管,你要去寻死,自个儿去好了,没人拦着你,再说了,这地球上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了你,这地球照样转,而且转得更欢快……”郑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推开我,就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嘴里不停地说着“你你你”,右手食指戳着我的鼻子尖尖,我抓住车门靠窗的扶手:“我说错了吗,难道?”郑爱浑身长刺了,一时之间,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
好,很好,非常好,好极了,我和郑爱的争吵差不多已然结束了一场冷战,更重要的是暂时断了郑爱自杀的念头。
后来,一路之上,我们没怎么说话,郑爱需要安静,我也需要静一静,自始至终,他没怎么搭理我,我也没怎么搭理他,我想,那会儿,他一定想起了“想当年”,想起了当年我们俩的夺爱大战,而我呢,自然而然想起了余香云或者说鱼上云,对于那件事,说不上来谁对谁错,但我心知肚明我一定伤害他了。
郑爱时不时地扭头看窗外,而我呢,那会儿想得最多的居然是他的新任女朋友碗儿姑娘,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那个碗儿姑娘是谁?
她为什么叫碗儿姑娘呢?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彻彻底底征服了我们那个“不近女色”的郑爱的心了呢?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以至于郑爱宁愿舍弃四百万美金也不舍弃她呢?
一圈圈的问号叫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那就好比是看一个写谋杀的小说,小说里翩翩出现这样的问句,诸如“那个人是怎么死的?”诸如“凶手是谁?”诸如“谁在幕后操纵?”诸如“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云云,这样一想,我的脑袋都大了。
说心里话,我当然很生郑爱的气啦,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自己的生命要死要活,这样的人……当然了,人家爱得执着,这一点值得肯定,但是,作为男人,胸无大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从字面意思看,我郑乾坤当然是挣乾坤,或者郑钱捆,他郑爱呢,至多是挣爱或者正爱,俩人站在镜子面前一照,那还不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了。
我又想,他郑爱牛什么牛,不就有个漂亮女朋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好的女朋友也是一个女人,一个鼻子俩眼睛,和男人比起来,还不是比“下”不足,比“上”有余,有什么好稀奇的,看他要死要活的样儿,好像全世界就他郑爱一个人有个女朋友,哼——赶明儿我也找一个,找一个好的,找一个更好的,比他的那个什么碗儿碟儿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哼——气死你,不,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