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5期活动，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不知道第几次醒来了，每次都是爸爸牵着我，在那条木桥上走。

我八岁生日那天，也是春分，爸爸带我去无终山玩。无终山腰有一座木桥迷宫，隔两米一柱，柱子高一米。入口通道两边是草坪，再深一点就是密林。

按理说，这么矮的迷宫，对于我这么大的孩子不算难，因为即使一眼望不到尽头，也能翻出迷宫。但爸爸说从迷宫终点走出去，才能见到妈妈，所以我想找出那条通往妈妈的路来。

一开始爸爸拉着我的手，我的脚走得比头快，走着走着我就一蹦一跳，左胳膊在后面固定的位置，右胳膊在外侧前后晃。“爸爸，让我先走吧！”我没回头，看着远处细细密密的岔路，大叫着请求。

很快左手的力抽掉了，我向迷宫深处跑，齐腰的长发在背后一起一落，像是妈妈的手，温柔的拍着。皮鞋声越来越远，喜鹊声越来越近。

爸爸说过，听见喜鹊的声音代表有好的事情会发生。刚刚听见一次，那就是会发生一件好的事情。不摔倒是好的事情，走出迷宫是好的事情，见到妈妈也是好的事情。到底会发生哪一件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边向前走，一边抬起左脚放在右脚右边。我绊倒了自己，但是我很开心。因为走出迷宫和见到妈妈在我看来是一件事，这样喜鹊刚刚的叫声就代表我一定能见到妈妈啦！

又跑了一阵，突然就出现了横栏，前面没有脚下的木桥了，这应该是迷宫的一条死路。妈妈以前跟爸爸说过，查案遇到走不通的路也是有用的，因为可以放心去走别的路。这个时候爸爸脸上总有我看不懂的笑容，他会举起大拇指，然后劝妈妈早点睡觉，就像她们跟我说的那样。

当然，妈妈也会假装睡着再从卧室出来，就像我偷摸看她们说话一样，她偷摸趴在书桌上翻牛皮纸袋。后来我困了，我回屋睡觉。再后来妈妈接了一个大案，好几个月都没回来看我。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吃汉堡薯条，还没吃一半，她不知道看见哪个嫌疑人了，一个箭步飞出去就追得看不见影儿了。等我吃完，慢悠悠回家，开门还是见不到妈妈。

“爸爸，妈妈这次去办什么大案了？危险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去解救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们，让她们可以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

我也想妈妈回到身边，我在心里想，没有说出来，妈妈喜欢我懂事一点，这样爸爸也不会很为难。

这次走迷宫，其实我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终点等我。所以我跑进迷宫之后就到处逛，我看见周围有桃花迎春花，还有兰花。桃花粉艳艳的，迎春黄灿灿的，按说很吸引我这么大的孩子。但我是谁？我妈妈是办大案的警察，在我心里她更像兰花，很多种安静的颜色，默默照顾春天，和我。

闻着兰花香跑跑停停，终于，我望见终点啦！那个人很像妈妈呢！

我学着妈妈的箭步，瞄准那条直直的通路，举着双手飞过去。然后我看见人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两边的树缓慢地后退，我的手向前划了弧线，再然后我的眼前有一个圈在缩，圈外是黑的，圈里是朦胧。

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轻飘飘的，我进入一个满是白光的世界。我想叫，但我发不出声音，我想跑，但我放佛控制不了腿。

飘一会儿，然后我就会醒来，再跟爸爸出现在木桥上，再走一次迷宫，再在终点前模糊一切。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听不到爸爸妈妈的声音？是梦中梦吗？是什么陷入了什么循环吗？是我……死了吗？

呸呸呸，我不会死，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可能导致死亡的事情啊。再说了，人死了，灵魂都是想去哪就去哪，怎么会像我一样一直走迷宫。我肯定没死！

哈哈哈，那我陷入循环了？这次我问爸爸，“爸爸，要不你先走吧？”爸爸的神色没有变化，他松开我的手。这次我停在原地，爸爸向前继续大步走。他也不回头看我，过了好久，才听见他回复“你刚刚、是在说话吗？”声音很小，可能是他走得有点远了。

如果是循环，我该怎么做呢？不走迷宫，不走到终点，直接拖着爸爸离开？不行，万一爸爸不在循环里，他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然后大概率还是继续走迷宫。有了，我跟爸爸同步走迷宫，这样我模糊的时候我知道爸爸在做什么。

“爸爸，等等我！”我紧紧拉住爸爸的手。

又到了迷宫终点前直直的通路，我和爸爸一步一步向前走，我的左手拉着爸爸的手，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捏住裙边，甚至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开始了——爸爸向前迈了一步，我也想向前迈一步，但我再次看见人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两边的树缓慢地后退倾斜，我的头发把自己围起来，我抓不住那只宽厚的大手，再然后我的眼前有一个头发圈在缩，缩成一个球。

我累了，我想起妈妈的话，或许我可以先试试其他的是不是走不通的路，用排除法解决我眼下的困境。

梦中梦是怎么醒来着？疯狂眨眼，疯狂摇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要不，咬自己一口吧……我试着抬手，一口下去，周围的世界好像晃荡了一下。

“小春？小春？”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在叫我！

我的手上传来一阵温柔地抚摸，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还有爸爸的声音。“醒了吧，我就说没什么事儿。”

“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叫医生来给孩子查查啊！”妈妈握着我的手。

我把眼睛睁大一点，是妈妈没错，消毒水的味道，是在医院。爸爸刚走出病房门口，他站在那，向很多方向喊：“医生！护士！医生！护士！”

“让你去办公室叫，你就在门口喊啊。”

“医生又不是总在办公室。”

“好像也是…小春，你渴不渴？饿不饿？”

这是另一个梦吗？我看看妈妈握着的我的右手，举起我的左手放到嘴边，张嘴就要咬。没想到妈妈伸手过来，我咬到了妈妈的手。

这只手没什么肉，还有点干，但是很温暖，我没喊疼，妈妈也没喊疼。我没哭，可是妈妈却哭了。

“妈妈？”我试探着出声，声音有点哑，可能是因为缺水吧，我继续问，“妈妈，你把那些小朋友送回她们父母身边了吗？”

“哈哈哈，你看我们小春，还关心别人呢！”爸爸站在床尾笑起来，我看得出，他的神色才放轻松下来。

“嗯。对不起小春，妈妈答应你春分回来的，可还是晚了……”

“妈妈，我是不是做梦了？我都走了好多好多遍迷宫了！”我把头靠到妈妈肩头，半是撒娇半是诉苦。

“什么迷宫？”爸爸和妈妈一起问。

我把头抬起来，看看妈妈又看向爸爸，“就无终山上的木桥迷宫啊～爸爸，你忘了吗？还是你说我走到迷宫终点就能见到妈妈的呀！”我并没意识到有问题。

“小春，无终山上没有迷宫。”爸爸正色道，“因为无终山的名字寓意没有终点，所以那里没有修过迷宫。

“听说无终山有个传说，抱有执念的人上山，会进到一个仙境，仙境里有迷宫。只要这人走出迷宫，能实现一个愿望。”隔壁床的爷爷说。

“仙境，可我怎么没遇到仙人啊……”

“仙人一般不以真身示人，想想有没有什么人有异常？”

所以每当我靠近那个妈妈，我眼前就好模糊…那是仙人变得妈妈。

见我不吱声，爷爷的脸也模糊起来，“那次，还变成我老伴儿……”眼泪像开渠一样，在爷爷脸上的皱纹里流淌。

妈妈转头给了爸爸一个眼神，爸爸接过话茬说：“哎～大爷，您上次说的那棋局，我好像知道怎么解了。”

“棋局？”

“您等着，我给您画出来去。”爸爸拿出纸笔靠着墙写写画画。

无终山上到底有没有迷宫，我本来还在怀疑。但是当我看见爸爸给爷爷画的图，才发现那就是我走了好几次的迷宫。

原来，无终山上有很多兰花，兰花香问多了会昏迷。那天才上山没多久，我就昏迷了，爸爸带着我跑到医院。听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就开始跟隔壁床大爷聊下棋。大爷给爸爸出了一个棋局，爸爸就一边琢磨一边在我床头念叨。

“妈妈，我想你了。”我多妈妈说。

“妈妈陪你。”妈妈的语气很坚定。

“妈妈，我的生日在春分，从前我以为很好，春分就是春天的分类；后来我以为不好，春分是春天的分别；现在我以为还是很好，春分是是我和妈妈的起点。”

妈妈没说话，她轻轻地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