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4日,我在火车上,听到广播里说,北京西站快到了。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我在心里说,哇,这辈子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土地了,等一下,我应该迈左脚还是迈右脚?以前一直觉得北京遥远的就像另外一个星球的城市,它只存在于电视剧里和新闻联播里。当我结结实实的踩在北京的土地上的时候,我的内心确认,北京还真是在地球上的。
这一次是我第四次来到北京,前三次,分别是2016年和2017年参加北京一土嘉年华,2018年参加21世纪小规模学校联盟的培训。这是这些活动的一部分照片。
这是我现在所任教的学校,和前面几张照片相比,是不是感觉反差特别大?但更大的差别相机是拍不出来的。
所以也许你能够感受到,这些际遇,带给我内心的冲击,是非常巨大的。
但其实,我每一次来北京的心情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好奇与兴奋,第二次是沉重与痛苦,第三次是满怀期待,但仍有困惑。而这一次,各位猜一猜,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北京的?
留下这个问题,下面我想和在坐的各位谈一谈,这一路走来我的得到与失去。
先说得到,刚刚的照片也可以看到,我有了外出学习,参加很多活动的机会,同时我也入围了2017年的马云乡村教师奖,当然最终我没有得奖。我们的孩子有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志愿者提供的图书,也会帮助孩子们完成一些个人的愿望。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实实在在地去了解村教育,脚踏实地地去解决问题,而且确实探索出了很多可落地的办法。
很长一段时间,我笼罩在一种被幸运击中,难以置信的懵懂当中。我就像一个第一次尝到巧克力的孩子,不满足于只吃一颗巧克力,我想要连续不断的巧克力,我想要让关注持续不断下去,那么我就需要行动。
乡村教育的问题,就像房间里的大象,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是大部分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进入到楚门世界的演绎当中去,很久以来,在我心里,乡村教育早就该寿终正寝,分崩离析了,但这一路走来,我被很多人和事,深深地感染,我选择把房间里的大象说出来,写出来,发出去。我选择努力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公益组织的项目在本地落地。孩子们需要他们。
但是,我低估了现实的冰冷,与其说,我低估了现实,不如说,在很长时间里,我选择对现实视而不见。
"公益组织?什么公益组织?民间的吧?教育局允许吗?""就你意见多,多干活少说话。""你行,就你来。你来教我啊。"这是我最常听到的话。
更多的时候,是这样的,一言不发,一拍两散。
一直躲在象牙塔里的我虽然成人多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见识到成人世界里人性的多面性。
与众不同和荣誉带来非议,谏言带来远离和打压。
我觉得我的力量在慢慢消失。
我曾经是那个以为北京在另一个星球,并且怯懦得一塌糊涂的乡村教师,仅仅是因为我喜爱一诺,喜爱一诺办的一土学校,并且在互联网上,表达了我的热爱,就轻易地获得了许许多多。而本质上,我只是资源的搬运工,这个搬运工还做得不那么合格。
我开始反思,我曾经的怯懦来自于哪里?来自于我的视障,来自于我那个重男轻女的环境,来自于做了一辈子乡村教师,不满教育现实,却必须要夹着尾巴过一辈子的父母,来自于体制。
但最根本的,是来自于我对于我自己,是一个弱者,一个受害者的定位。
我这样的老师能带给孩子什么?而什么才是孩子真正需要的呢?
被引领着,我看了很多很多书,写了很多很多文章,见了不少的人,做了不少的事情,这是一个不断自我肯定又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力量在这个过程中又慢慢回到我的体内,我分析我力量的来源,是来自于许许多多的痛恨,更来自许许多多美好的生命对我的生命的点滴渗透。至此,我才真的懂得,为什么说教育,是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的过程。教育具体到日常,归根到底,是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什么面目面对你的孩子们,你能多大程度上允许孩子真实地做他自己。教育从来都是只会发生在两个真实的人身上,到现在,我已经很难说清,到底是我教育孩子,还是孩子教育我了。
这是以前我给孩子拍的照片,这是现在拍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到区别。
所以我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我固守多年对安全感的执着,但其实,这种安全感本来就是不真实的。
回顾的时候,就像看一部自己主演的电视剧,怯懦,勇气,打击,彷徨,痛苦,反思,直到最后走向沉静。所以,今天站在这里,我很平静,我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功成名就,这里没有伟大,只有一个敢出门,敢说话,敢做真实自己,不愿意再苟且下去的普通乡村教师。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