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中三年,正是青春期降临的叛逆年代。那时候,我变得忧郁沉默,开始跟爸爸对着干,在夜里流着泪写下诗篇和日记,控诉整个世界对于自我的压抑和迫害,夸大地诅咒所有自认为不合理的东西,在阅读苏俄小说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刻画成了英雄人物的形象。
第三个她出现了。我不得不敲击出“漂亮”这个词汇来概括她的容貌,她是班花,也是本年级的级花,书包和书桌里从来不乏男生们雪片般的情书。她是文娱委员,我是学习委员。我不记得自己曾主动追求过她,也不知道她因何单单挑中了我。她的哥哥在上海音乐学院读书,回家的时候总给她带回我们那个城市买不到的巧克力球。她总是装在书包里,在课间的时候与我分享,她那样柔情似水地看着我,我幸福得快要窒息,如果她再微微一笑,绽放了深深的酒窝,我更是心旌摇曳得哗哗作响。
每个周末或是吃完晚饭的时光,我都要骑车到她家找她,她家紧邻着电影院,我一出家门就能模糊地听见播音员预报电影节目的声音。那些黄昏,在夕阳里骑车的少年之我,那些播音员断断续续的声音,那些路边树上回巢鸟儿的啼鸣,构成我记忆里最为温馨难忘的场景。我们在周末白天的时间找了其他的同学一起玩跳皮筋或是丢沙包的游戏,我不怎么会玩,总是帮她们做服务工作,架绳或是捡沙包,甚至在旁边看书,只要她玩得开心,我的心里也是快乐的。
每次去她家,我心里都是既甜蜜又紧张。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坐着聊天,我会把自己写给她的情诗工工整整抄写在稿纸上,要她看,她是那样地羞涩和幸福。常常地,她姐姐的小孩会进来玩耍,我对于孩子很木讷,不会逗弄,她就那样怪嗔爱怜地看着我,我于是就微笑了。她把一顶棒球帽戴在我的头上,问那个小孩子:“你看,她好看吗?”小女孩慢慢吞吞地说:“好~~~看~~~”她就上前来轻轻地用胳膊搂了我的头,什么也不说,我的脸烫得厉害,心跳得疯狂。
有一次,学校组织看电影,好像是什么富有教育意义的片子。入场的时候,我俩在一起,人多太挤,等进去了,灯又熄了,很暗,找不到彼此。我只好在中场的最后一排找了个空地方坐下,电影开始了,突然,她从我后面搂住了我的脖子,她的脸颊紧贴着我的,她热乎乎的气息,让我的耳垂痒痒不已,我好像死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拽过我的手,把一包五香瓜子塞了进去。那场电影,我根本就没看进去,瓜子也磕得没有味道,浑身上下,满心满心地,全是她。想要和她更亲密,想要和她不分开,想要和她融为一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初三的时候,我们有了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到操场上散步,聊天。她的生日快到了,我把自己积攒的压岁钱买了一个很精致的日记本,一天晚自习休息的时候,在操场上,送给了她这份礼物。看得出来,她高兴得厉害,咧着嘴笑了,眼睛明亮得那么含情脉脉,长长的头发在微风吹拂里轻轻地飘扬。
第二天夜里,晚自习休息时间,我们手挽手出去散步的时候,她神秘地要求我闭上眼睛站在她前面,我答应了。她从背后轻轻搂着我,把一个和我送她的日记本样式一样而颜色不同的笔记本递到了我的手里。然后,时间凝固不动了,她突地把双手伸进了我的衣服,开始抚摩我的脊背。我遭遇了强电流的袭击,浑身战栗,僵直了身体。在十几年的成长中,除了幼时父母的我早已遗忘的爱抚,这是第一次有我喜欢的人这样亲热地抚摸我。那时候的感觉,符合那句话的意思——爱的感觉就像是死的感觉。
当我闭上眼睛,回想这一幕,她宛然就在我面前,20多年了,今天晚上,我又认真而刻骨地想念着她。她已经在遥远的北方,嫁人生子,为生活奔波辛劳。我们快20年没有再见了。My dear Jone,我爱过你,对你的爱,我有全部的把握和清醒的认识。看《牛虻》的时候,我把你想象成琼玛,而我是约瑟。我想告诉你,我真的是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全身心地爱过你。还要对你吟颂,约瑟给琼玛的小诗——不论我活着或是死了,都是一只快乐的飞虻。现在,很多时刻,很多情形,我的确已经死去,只是那副躯壳在活着,而在完整的自我复活的时空里,你总是点石成金的仙女,冰清玉洁,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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