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第一年,我在营指挥排担任标图员,平时主要就是接抄密电报,就像抗战电影里接收抄写“嘀嗒,嘀嗒,嘀嘀嗒……”那种,然后就开始了每天的战备值班。
因为长期值守夜班,引起脑神经功能紊乱,脑袋突然象被缠上了铁丝,使了劲儿地往里拧,疼的我双手抱头来回揉搓,两只眼睛都睁不开,又像带了个超级紧箍咒,勒得脑壳快要裂开。
营卫生所治不了,赶紧送我去了旅部医院。
到的时候是傍晚,我俩手抱着脑袋,医生给开了药,安排了床位,几个人扶着我躺下,护士拿一个大针管,立马给我进行了注射,又吃下一大把药,昏昏睡去。
这一针就是厉害,让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真幸福!完全没了昨日的痛苦,一晚上毫无知觉。
病房很安静,很空旷。只有我一个人。
第一次,一个人,住在一个离家一千多公里的、遥远的医院,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脑袋又隐隐的疼了起来,仍然像是带着紧箍咒一样。
一名年轻的白大褂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跟我说:“你终于醒了,我来看你几次了,你都在睡觉。怎么样?还疼不疼?饿了吧?我去给你打饭。”
这是我此时此刻听到的最暖心的语言。
很快,饭就送到了床头。一聊,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同一批兵,来自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城区的老乡,又是同一列火车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部队是讲究老乡的,常言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那遥远的城市,见到了老乡,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伟,是这里的卫生员。他说,这以后咱就认识了,到了这里就是到了自己的家,有啥需要只管说,咱这里还有一个老乡小勇,都是一样可好,一会儿你就见着了。
两天之后,脑袋的疼痛就轻多了,也能够自己去食堂打饭了,与伟、勇也熟络起来。
又过了几天,遵从医嘱正在卧床休息时,伟走了进来,仍是笑呵呵的,说,楼上又住来一个老乡,文。
从此,两个病号,两个卫生员,成了同吃同住的好战友。一场病痛,成就了友谊。
伟那时瘦瘦的,很是精神,浓眉大眼,细皮白肉,是个帅哥。他为人勤快又踏实,热心肠好脾气,很会照顾人,深得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可和喜爱。在这里,他不仅人缘很好,工作上也是干的顺风顺水,如果不是他已有女朋友,并且自己坚持退伍,只怕是早就留在部队当女婿了。
退伍回城,伟被安排在市糖烟酒公司下面的一个厂子,原已熟练的医务卫生手艺全了无用武之地,这是他人生的一次糟遇。
那几年,正是改革大潮掀得最高的时候,一波一波的,巨浪涛天,到处都是下岗职工。他们那个厂子如海上浮舟,必然、又自然的在那时撞上了“终结者”。
仅一夜之间,这座城市又多了一个下岗工。
仗着在糖烟酒门市部上过几天班,用那点刚学的销售把式,伟在市场里面大胆的摆起了一个糖果瓜子摊。
在他奋斗的那一段时间,我们联系不多,所以也没能看到他奋斗的场景。只是后来听他说,那时候每天起早贪黑,非常辛苦。忙的时候,经常胡子拉碴,脸都顾不上洗,吃住在摊位。晚上睡觉时,就在周围拉一个布帘子,放一张行军床,仅此而已。
冬天,大北风呼呼直叫,经常冻得原地跳踏步。夏天,酷热难耐,蚊子一团一团咬得睡不着觉。春秋天,有时风,有时雨,反正没有多少好受舒服的时候。
所幸的是,生意不错,并且一直保持。也缘于他本人,服务热情周到,为人谦和,做买卖诚信,不亏别人,童叟无欺。因此赢得了许多熟客,也积攒下来不少的本钱。
常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着城市发展需要,市场被通知拆迁,所有商户都要搬离,他又面临一次新的选择。
听完这个情况,不禁为他的生意前景担心,私以为他又要为生活所迫了。
没想到的是,伟来找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我正有新想法,这次拆迁刚好让我下了决心,准备开个超市,地点已看好了,在大学公寓楼外,现在只需帮忙牵头联系一下。”
我有个朋友,那年正赶上单位最后一批集资分房,因为年轻被分了一套东向房子,于是十分郁闷。从搬入新房那一刻起,就下定了决心,一定努力换一个面向太阳的房子。果然,正是那一刻的糟遇,坚定了他在五年之后的决择。
尽管是东拼西凑,他还是交上了首付,然后在银行办理了按揭,狠心购买了一处三面向阳的套房,毅然把阳光请进了自己的屋子。种种现实告诉我们,糟遇的时候,上天总会给你留一扇窗。
朋友讲述的那一刻,脸上泛着一层悦人的阳光,就跟此时的伟一模一样。
之后的日子里,超市的经营并非一帆风顺。在人手不够时,身为老板的伟,既是店长,又是店员、收银员、理货员、上货员、送货员、搬运工。生意从简单的个体经营,转为管理经营,麻烦事儿一件又一件不少,手里的银子也一个又一个增多。
前两天在街上又遇见伟,他把别克君越慢慢停靠在路旁,从车窗探出头。我说,这辆车该换了,都开了好几年了。他说,先凑合吧,下月给妞买完房再换。
伟现在已基本达到小康生活,正在向着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前进,他紧跟时代的步伐,用的是最能吃苦、最努力、最勤奋的中华传统之术,他的成功没有老师的说教鼓励,始于最本真的生计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