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6月的特等奖已经出来了,小伙伴们跟随小创一起来看看吧!
窗 外
他一直想看看窗外,看看窗外有些什么。
点评:开篇即点题,并设置悬念“窗外到底有什么”,引人入胜。
那年正逢他的生辰,外婆牵着他的手,穿过忙碌的胡同,走过商摊繁多的大街,拐过幽静的小巷,出了人群往来的城门,来到郊外山下的佛寺,拜见住持,望能求上一签,为他今后的生活祈福。
他在寺外的马头墙下等着,阳光从那高高翘起的墙头洒落,他捡着跌落在石板路上的余晖打发时间,将它扔到墙的另一头,不过他的力气小,扔了几次,阳光才堪堪擦着墙沿滚下,不过,扔过一次,看门老头桌上的钟的指针就向后挪了一点。他还没能将阳光全部捡完,外婆回来了。
点评:通过拾捡阳光来描写时间的流逝,文字灵动,富有意境,将等待外婆的漫漫时光刻画得生动传神。
他出声问外婆为何去了这么久,外婆望着眼前个子才到自己腰的男孩,笑着说没事。
回家的路上,外婆给他买了碗长寿面。他端着碗在街上走,天边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那红说不上来的令人舒服,比六月沁香的榴红再浅一点,比少年脸上可爱的酡红再深一点。
正要走进家门时,忽然一声巨响,再接着,他眼前那华丽古朴,藏着世间最温暖情绪的府邸就这样轰然倒下。之后,街上一阵恐慌,天空像是真的着起了火,不过那火是灰色的烟罢了,几次巨响再次充斥着人们的耳朵,手中的长寿面早已失手打落在地上,只有冒着热气的面条还能告诉他,告诉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切,再然后,他只听到外婆撕心裂肺的哭声。恍惚间,支离破碎的枪声与狂妄的笑声和着刺耳的日语,留在他眼前最后一个景象,是家门口那窗子破损的画面,当年这扇窗子引起了街上多少人羡慕的眼光,他着实喜欢得紧,却在今天,在他眼前,哗的碎了。
窗上镶着的玻璃零落在远处的青石地板上,他却觉得它分明扎进了自己的心窝。窗外,是爹娘骤然倒地的瞬间,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双眼。眼睛为什么这般钻心的痛,他伸手摸向眼睛,却只摸到一片湿意,与淡淡的铁锈味,他一下子慌了神。泪水就要喷涌而出,但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无措之中,一只苍老枯燥的手拉着他向一个方向疯狂跑去,恐慌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残破的躯壳,他死命地咬住嘴唇,好像这样做,充斥着全身的心痛就不会从口中冲出。黑暗爬上了他的肩头,死死地抓住他的心,泪水就要喷涌而出,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从那天起,他幼小的脑子被一个狰狞的声音填满,其余的念头再也挤不进来---他再也看不见爹娘了,不,就算他们还在,他也看不见了。原来家的废墟上,建起了日本驻军营地。
从此,外婆带着他开始逃亡,他看不见沿途的一切,只听得见人间的悲鸣。他伸出五指,妄图在这可怕的鸦灰中抓住令人心安的暖色,却终究是徒劳一场。
第一次在战乱中安顿下来,是在夏天正午的扬州。
自从他看不见后,脾气愈发孤僻。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子弹和废墟压在了十三岁的意外之下,他渴望与看不见的世界拥抱,填补空虚的眼眶。他知道外婆疼他,和外婆要求一个有窗子的栖身处。
虽说战火还未蔓延到扬州,街上小贩的摊位上整整齐齐地码着翡翠烧卖,笼屉里的千层油糕泛着软糯的芙蓉色,牛皮糖和酥糖还能热乎地从商贩手里递到客人手里,要想找间有窗子的房子暂且租下来也是件难事。
外婆虽然对他明知自己看不见窗外的世界却还要直面伤疤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是她担心他把情绪放在心里苦苦压抑。现在总归是有了对生活的要求,未免不是件好事,于是努力去满足他。
她典当掉了她的玉镯,那是她六十寿宴上娘送她的礼物,换了间有窗子的小阁楼。
他坐在窗下,抬起头问外婆,窗外有什么。
外婆沉默了片刻,说,窗外是芒种时分,是来自黄经七十五度的日晖,是……是浮响的骡铃啊,你听,天上的白日肆意生长,它与天空摩挲的声音,多好听啊,就像你爹娘唱给你的童谣……外婆不说话了,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外婆哭了,他也想哭,但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却怎么也流不下来,朝向窗外——窗外的爹娘也在看着自己呢。
点评:文章第一次正式描写窗外之景,借用节气,窗外是“芒种”,是爹娘唱的童谣。作者用听觉,写声音,以乐景抒哀情,反衬之下,倍增其哀,极具感染力。
他知道,窗外是亲情,暖暖的亲情,暖得像夏夜的星,暖得像爹娘的手。
没过多久,扬州的宁静被打破,他们向西逃去,直到武汉才有机会停歇。
外婆没有说什么,卖掉了充当脚力的骡子,还是住进了有窗子的出租屋。
耳边没了轻柔的吴侬软语,取之而来的爽朗欢快的汉腔。黄鹤楼在汉水江畔凝视着波涛翻滚,檐角的琉璃瓦下是相依的亭廊。汉阳西大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热干面夹带着香气扑面而来,排骨藕汤用小火煨着,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是夜,他被外婆牵着手轻轻踱进屋内,他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到窗下,抬起头,再一次问外婆,窗外是什么。
外婆又沉默了,比上次还久一些,而后说,窗外是寒露时分,是耕具低沉的呜咽,是……是金色的麦浪,你闻到了吗?地里的麦香闯进屋子,它与窗子碰撞的味道,多好闻啊,就像咱家的味道……外婆又不说话了,他还是看不见,但他知道外婆又哭了,他又想哭了,但眼泪还是在眼眶里转啊转,却怎么也流不下来,又朝向窗外——窗外的家也在等着自己回去呢。
点评:再一次写窗外,窗外是“寒露”,是家的味道。作者用嗅觉,写味道,感人至深。
他又知道了,窗外是家,是香香的家,香得像秋天的麦子,香得像熟悉的气息。
江汉关钟楼的时钟被拨快一小时,他们拼命逃出东京时间掌控的区域,身后是惨绝人寰的大火与屠杀。
不知道是第几次仓促逃亡了,外婆又当掉了他们冬天的棉衣,扯了几匹薄布,打算将半年的衣物缝好。黎明时他还未睡,外婆眯着眼借着光穿着线。他又问外婆,窗外是什么。
外婆还是沉默了,比上次还长很久很久,才轻轻的说,窗外是惊蛰啦,是天上泛白的降娄在挪动时间的舟楫,是……是初生的太阳,你伸手,阳光透过窗子,多亮堂啊,就像外婆的怀抱,就像外婆会一直陪着你……外婆最终不说话了,他依旧看不见,但他知道外婆这次没有哭,她累了,去找爹娘了,他仍然想哭,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就要冲破眼底的最后一道阻碍时,却还是没能在少年清瘦的脸庞上肆意流淌——他以为他要哭了,但眼睛依旧没有半分知觉,他向着窗外——窗外的外婆在陪着自己呢,不能哭。
点评:第三次写窗外,窗外是“惊蛰”,是初生的太阳。作者用视觉,写看见,但是“他”看不见。这一次的窗外,既代表着离别,也预示着希望,是情节发展的转折点。
他再次知道,窗外是离别,生死交替的离别,生是少年的稚气蜕变,死是老人的辛酸离去,死最终换来了生。但它是黑色的,多黑啊,好黑啊,他从未觉得眼前的黑如此浓重,他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嫌恶自己的眼盲,要是自己看得见该有多好啊,这样就可以给外婆整理一下她的衣襟,虽然他知道外婆的衣衫从未凌乱过,那就帮外婆合上她疲倦的眼睑,虽然他知道每个日日夜夜外婆从未合过眼睡上安稳的一觉,这样……这样该有多好啊。
他试探地向前伸出手,摸到了带着褶皱的一片柔软,却不是外婆的手,是外婆连夜缝制的夏衣,明明衣上未缝完的地方不是心口,但他的心像是缺了一部分一样,空荡荡的,再也补不上了。
夏衣的口袋里,他摸到了一根签。摸索着上面的纹路,大概是外婆在很久之前给他求的那根签,上面刻着“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外婆努力护着他茁壮成长,让他遇见了多少个春天,终究没逃过离别的风。
他就这么坐在外婆的床边,什么事也不做,本要撞上他肩头的风也轻轻绕过他的身旁。他不知坐了几天几夜,他也看不见窗外是白天还是黑夜,窗外骄阳似火于他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试图扯下白光的一角,拽进窗内,盖住他无助又瘦弱的身躯,却怎么也拉不动它。是以,无论白昼深夜,对于他来说都是绝望的黑,迷惘的黑,无措的黑。
少年在战火的洗礼和逃亡的磨砺中似乎已经成长,他知道没有人会包容他的无理,他只能自己学着独立与坚强。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向往看见窗外的世界,只是想有被爱与宠溺的感觉,向往有亲人的窗边。现在,他不需要再被溺爱,战争折下了他任性的锋芒,他也不能再被溺爱,他只能自己向前走。
他随着人群逃亡,自然不再有窗子的房屋等着他,也不再有沙哑慈祥的声音告诉他窗外的世界,但他心中一直有一扇窗,窗外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但还是暖暖的,香甜的,明亮的,支撑着他活下去。
又不知道如是挨过了多久,吃惯了江浙菜的他从被成都川菜呛到鼻尖通红,到拌着豆瓣酱躲在墙后狼吞虎咽地扒着饭,习惯了阴雨连绵的江南的他从被陕西干热的空气打得措手不及,到在钟鼓楼下安然睡去,他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
他终于听见了人群的欢呼,他终于安心地站在阳光下,有多久没听见笑声了,他也数不过来,有多久没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了,他也说不上来。他仅知道的,就是中国,好像终于站起来了。
没过多长时间,他被接进了医院,医院里的人都对他很好。有护士姐姐牵着他的手到院后的草坪上走路,他看不见,但他知道那草一定是碧绿碧绿的,阳光一定是金黄金黄的,护士姐姐的笑,也一定是甜甜的。有医生每天询问他的病情,给他说外面的世界,鼓励他面对新的生活,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医生的声音是暖暖的,他的手是大大的,这医院里的每一个医护人员,身上的衣服,也一定是他从未见过的白。
医院的窗子又大又亮,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的到。他的闲暇时间,都站在窗前,医护人员从病房前路过,常常看见十八岁的少年逆着光,眺望远方,这一刻,他的眼睛是有神的,光芒溢出漫过了翳白。
他知道,已经成年了的他,已经不怕风雨与磨难的他,爹娘和外婆再也看不见了。
当他的眼睛被医生治好,拆下眼睛上的纱布时,眼睛还未能适应许久未见的阳光,等晃眼的白亮赶走暂时的晕厥后,他第一眼看见的,是窗外高高挂起的五星红旗,那红照耀着窗子,红得耀眼,红得动人,红得令人热血沸腾,好像全身的血就要喷涌而出,去拥抱那久违的光明;那红,照在了他的脸上,也照进了他的心中,牵连起许久不平的波澜;又红得发亮,亮得有些刺痛他涩涩的双眼,睫毛一张一合,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大滴大滴的泪珠终于从眸子中喷涌而出,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破他心中的那扇窗,涌进了他的心怀,将那片波澜放大,再放大,直到,他沉静许久的心再一次掀起了久违的浪涛。
他终于知道,窗外是希望,真的是希望。
点评:窗外是希望。首尾呼应,总结全文,深化主旨。
总评:这篇小说构思巧妙,语言优美,真挚动人。全篇紧紧围绕“窗外”展开,少年在战乱中双眼失明,在和外婆的数次逃亡中,窗外的景象随着节气不断变化,窗外到底是什么?随着少年的成长,祖国的强大,他终于知道,窗外是希望。情节层层展开,层层深入,将少年的苦难成长之路与亲情、家国情相融合,十分具有感染力。
这篇小说不是简单的运用一些修辞手法和写作技巧,而是在字里行间蕴藏了自己的思考和感情,行云流水般,文字便跃然纸上,具有一定的文学性,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看完了这篇小说,有没有被小作者优美的文笔所震惊,别小作者细腻的感情所感动,其实艺术来源于生活,如果你对生活认真以待,小创相信你也会写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