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1 十月,十月
2008年秋,初三,我15岁。
秋天的风,有点不近人情的冷。
我骑着自行车,路边的枸杞树,庄稼地里冒出脑袋的甜萝卜慢慢往身后移。书包挂在车把上,随着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自行车是老牌的“金鹿”,车子上还带着车梁。车子“叮叮当当”带着响声,车带着身灰褐色的锈迹。
风顺着袖口,顺着线与线里面的漏洞,好像能钻到我的身体里面。
现在我穿的这件外套是初一时,某一个堂哥不穿的。我们这里的话讲是“辞下来的”,袖子有点短,但是能遮盖的很多,比如那些“秘密”。
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从家骑车到学校需要花半个小时。到了学校,我把自行车停到车棚,看了眼计算器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打上课铃。
上课之前的教学楼似乎还是活的,带着热闹的氛围,那是与我无关的热闹。
我背起书包跑到教学楼,沿着楼梯上楼,从教室后门进去室,走到最后一排的中间坐下,翻了翻作业本,会做的题目,我认真地写完,不会的题目有大片的空白。我递给别的同学,传递到课代表那边。我看了别人拿出什么课本,匆忙找出自己的课本,安静的翻开,面无表情的垂下头盯着上面的字。
第一节课,依旧沉闷的开始。
今天看起来是和往常一样,平凡的一天。
窗外的天空像课堂氛围,也像我的心情一样沉闷。按照名次高低排的座位。第一排是第一名到第六名,越往后面的成绩越差。班级座位后两排,我周围的吊尾车们大多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我数了数还要三周,我可以挪到窗户边的位置,只要一抬头眼睛往窗外一看就能看到外面。
一个世界旁边的另一个世界。
我可以看到别人的世界,别的小花的世界,别的鸟儿的世界,一个暂时的属于我的与外面那个世界平等的时刻。
“哎,小娘们儿,你看什么呢?你看什么看啊!”左手边走道之隔的同班另一个男生董建说着,拽了我一把。
我,是个男生。
小娘们儿,是他们给我取的外号。因为我长得瘦,一米六五的身高也不是特别高,北方的男生女生有很多身材高挑的。我们班比我高的女生有五六个。
最主要的是我的声音,尖细。我一开口说话,嗓子好像是拿着腔调唱戏的花旦。我控制不了。
我并不想理会董建。但是董建好像因为我的不理会,亦或是睡醒之后的“起床气”,他用力的拽我的衣服。
董建得到体育老师青睐,他身高一米八接近一米九,身材高大,力气也大。
理所当然,我摔倒了。整个人连带着桌子和椅子,课桌上的蓝墨水洒了,女生尖叫,任课老师训斥,我被赶出来教室。
赶出教室的故事我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今天我或许可以透过走廊的窗户看窗外,看外面的世界。
“哎,那不是小娘们儿的破车吗?”
“小娘们儿破车不上锁被推走了哦!”
叽叽喳喳,老师还在上课,底下的同学们起哄的声音,我隔着墙壁都听到了。
假的假的,肯定假的。“安静,都好好听课!我找你们班主任了!”
下面的同学安静下来。
我沿着走廊往西走,一直往西走到尽头,看到有个男生推着我的自行车飞奔,他的头发带起风,又随着风,被吹到脑后。隔着十几米远,我隐约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啊。虽然我很想换掉自行车,但是没了它,我到学校骑自行车就需要30分钟呢。
我又没钱换新自行车。哦,是现在没有钱。
顺着扶手掉了油漆的走廊往下跑。一直跑,跑出教学楼,跑过升旗广场,跑过老师的办公楼。这个角落都是一些自行车。后车轮子被一条绳子串着,绳子两端系起来,一个大疙瘩。
“喂!”是那个男生。
他朝着我跑过来,跑得很快。他跑到我面前时,没有刹住脚步,他的双手握住我的胳膊。他长得蛮高的,我的头刚刚好到他的胸膛。
喘息。
三秒。
扑通,扑通,扑通……
我听到了他的心跳。
“你瞪我做什么?你车子在这里面啊,翘课过来领车子。车锁买了吗?没有车锁,车子不能领走。”他说了一大串。
我好像没那么在意。
大事不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属于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