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

文/阿放先生

1.

“阳和省比基尼小姐大赛初赛到此结束！恭喜七十二位参赛选手获得进入下一轮比赛的资格，观众朋友们，咱们下周再见！”

台下观众齐齐喝彩，掌声雷动。

主持人阿彬关掉话筒，忽然凑到我面前：“林青小姐，散场后请跟我来一趟。”

我一愣，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主持人点了点头，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2.

我叫林青，22岁，是一名模特。

老实说，虽然我脸蛋不错，但在模特这一靠老天爷赏饭的行业里还是略有不足。双腿不够修长，这让我整个人显得有那么一丝不和谐。为此，我这么多年不知受到过多少同行的冷言碎语。

但没办法，我得扛着。我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他还生有严重的病，我只能靠这卖弄皮相的行当来养活自己和弟弟。庆幸这些年自己运气还不错，拿过一些小比赛冠军，而这次省级比赛能够通过预赛，对我而言已经是不小的成功，如果能再通过复赛，以后接商演会顺利得多。

我的心有一点慌……

卸妆的时候，一只手臂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我抬眼，看到的是阿美。

她双手叉着腰，冷笑道：“真没想到你这只小野模也能进入复赛，看来我是小瞧你了。不过，后面的比赛你是一点戏都没有。”

我没有理她，拎着包就走。

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我，”阿彬的声音传来，“我在西门，那辆黑色霸道是我的。”

“要去哪里。”我有些诧异。

他该不会是要潜规则我吧？顿时冒了一头冷汗，这届大赛组委会倒是很清流，声明如果被发现有潜规则事件，选手会被立刻逐出大赛，并通知行业圈，直接封杀。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噱头？

“你来了就知道了。放心，我不是要潜你，你也不想想那么多佳丽我凭什么要选你这样的潜？”

话真有那么一丝过分，但也是大实话，他打消了我强烈的不安。好奇心驱使我坐上了副驾驶。

“林青，”阿彬一边开着车，一边说：“你弟弟最近病情稳定了吗。”

“还不错……唔？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

阿彬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小地调查了一下，应该不算困难吧。”

“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刚刚打消的疑虑瞬间又回来了，不安涌上心头，我下意识抓紧自己的包。

“放轻松，放轻松，”阿彬将车速调慢了一些，“想进入决赛吗？”

决赛？当然想。作为一位模特，能在省级比赛里崭露头角自然是好的，只是我……

我看了看自己的腿，它们实在是太不出众了。

“你若是进了决赛，身价可就会暴涨，而我，恰恰可以帮助你进入决赛，放心，我再说一次，不是要潜你，我只是个主持人，不是评审团，我可没那么大权力。”

我叹了口气：“可我……”

自己的天资有多少斤两我还是知道的，能进入复赛就已经算烧高香了。

话音未落，我注意到阿彬在盯着我，“放心好了，交给我。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鬼使神差的，我点了下头。

3.

车子在一处小院停了下来。

阿彬引我走进屋内。

我看到屋内满是各种陈旧仪器，走到二楼的一处隔间外，阿彬忽然转身，神秘兮兮地说：“林青，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请你一定要保密，别人问到你要绝口不提。”

我虽心存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等他打开灯，我看见里面放置着一台硕大无比的仪器，像一个箱子，开着口，能够容纳一个人的身体，深不见底。

“这是什么？”我问。

“它叫潘多拉。”

阿彬的眼里闪烁着亮光，他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这是我们工作室最新研制的黑科技产品。”

“它……长得挺别致的。有什么用处？”

阿彬没有说话，而是忽然背过身去。

“你……你要做什么？”我被他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

“你看。”

他背对着我，拨开了自己的头发。

我瞬间叫出了声，浑身仿佛被电击，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头发下，竟隐藏着一只眼睛！

它对着我，眨了眨眼。

我蹲下身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4.

“潘多拉，简而言之呢，就是一款‘整容’工具，但不同于整形医院那种割双眼皮削下巴的整形。”

“我们的潘多拉可以‘由内而外’的，更深层次的让使用者的体型甚至身体构造发生改变。完全的改变，质变。比如，我的这只眼睛。”

他一直背对着我，用那只诡异的眼睛盯着我。

“就拿你来说吧，林青，恕我直言，在模特里面，你的腿的条件可不算好。”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心情复杂。

“所以，林青，想让它们变美吗？这样你就有把握进入决赛了喔～”

我浑身颤抖，摇了摇头：“请放我走吧……我……”

“你在害怕是吗？”阿彬回过头去，那只眼睛不再盯着我，这让我放松了不少。

“可我要付出什么？”我冷静了下来。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吗？

“聪明的女孩，”阿彬笑了笑，说：“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怎么会？不可能，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清楚你的顾虑，实际上，”阿彬接着说：“潘多拉项目才刚刚开启，我们急需一个契机提高知名度，所以我们要你夺得大赛冠军，在随后的产品宣传期里为我们的品牌代言。”

“也就是说，在未来，我们会公布你‘突然间变化’的原因。当然，我们承诺，是在比赛结束一段时间之后。我相信在那时你已经能赚到不少了吧，即使有一定负面影响，你想立刻隐退也无所谓了。不用再吃这碗青春饭了，多好。”

我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拳头，手心有一些潮湿。他说的是实话，我确实需要这次机会。

“可是，为什么选择我？明明有那么多模特……”

“好问题。假使我们选择一位身材出众的模特来做我们的代言，视觉冲击势必会减弱。而你不同，你在进入复赛的七十二位选手中是评分倒数第一的。如果连你我们都可以拯救……”

至此我心中的疑虑被全部打消，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

他指引着我走进那深邃的箱子。

“不会痛的，但会有一些失重的感觉，你要放松下来，”阿彬说，“我们唯一要做的是签订一份保密协议，还有合同，放心，不会有事的。”

5.

“观众朋友们，下面出场的是六十二号选手林青。”阿彬富有激情的声音传响整个剧场。

偌大的省剧院座无虚席，观众爆发出巨大的雀跃声。

在欢呼声中，我穿着淡蓝色比基尼款款而来。

聚光灯打在身上，我微笑着，光彩照人，一步步走向观众席。

“快看，她的美腿！”

“风情万种，真是不虚此行啊！”

……

“这不可能，你们看到了吗？林青她的腿不正常，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变化如此之大？”阿美叉着腰，挑着眉毛正与几个参赛女孩说话。

我不搭理她，一边卸妆，一边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白嫩的双腿。

此时此刻，我的双腿变得纤细而又修长，那么多年让我自卑的枷锁终于被打破，我变得无比自信。

拿到决赛名额，简直在意料之中。这一切是几天前我完全不敢想象的，我觉得自己仿佛被幸运币砸晕了。

名声与金钱，变得唾手可得。

可刚走出化妆室，灯光忽然灭了，眼前划过尖锐的银妆刀。

我吓了一跳，差点瘫软到地面，只听阿美的声音冷冷传来：“跟我走。”

刀落在我脖子前，森冷的气息几乎让我失禁。

阿美要做什么？

我知道她曾经学过武，此刻我不敢反抗，只好跟着她走。

走到一间杂物室，她把我推搡到里面，玩起了银妆刀：“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快点告诉我！”

我起初想摇头，可当那把刀朝我脖子比划了一下后，我选择了屈服，一五一十告诉了她真相。

阿美狠狠揉捏着我的脸，恶狠狠笑道：“原来是这样，真是有魔力的东西啊。可惜了，你这样的小野模即使开了挂也依旧比不上我们的，你当老娘这么多年挨的刀打的玻尿酸是白费劲的吗。”

她将刀插入墙壁，抛下我走了。

那天过后，连续好几个夜晚我都做了噩梦，睡不着觉。尽管我拥有了一双真实的美腿，但那份不真实感总会莫名其妙的让我恐慌，我总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很快决赛的日子就到了。

进入决赛的十六个人都美艳有加，让我惊奇的是，其中有一位是我之前完全没有留意到的，她的五官近乎完美，胸部有型，身材让所有女人都嫉妒，更别说台子底下的男人们，她的一颦一笑倾倒观众，其余的十五个人完全成为了她的衬托。

她是谁？

她的胸牌上赫然写着“阿美”，我看到旁边的主持人阿彬脸上一直洋溢的笑容，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阿美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冠军，而我屈居第四。

一切都满足了，不是吗？

但我却高兴不起来，莫名的恐慌笼罩在心头。我看向颁奖台上阿美的笑容，仿佛是一朵盛开的大丽花，可黑暗笼罩在她的身后。

不详的预感促使我转过头，恰好看见了阿彬。

他正站在舞台的边角，背对着颁奖台与舞台。

或许只有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们。

6.

阳和省比基尼模特大赛过去了一个月，我一直胆战心惊，害怕收到阿彬的消息，这段日子我推掉了所有商演，尽可能远离圈子，只因为心中的恐慌。

今天，我浏览网页时，屏幕忽然弹出一个新闻窗口，我正要关闭它，随便一瞥却忽然发现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震惊！北城出现三只手少年与三条腿少女。”

我几乎是哆嗦着点开了网页。

两张高清大图触目惊心。照片里无措的少年少女被人群层层围住，宛若异端。新闻里说三只手少年精神有些时常，他口中一直念着“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回黑屋子……放我走。”

而女生的精神则稍微好一点，只是不开口说话。目前已经有医院接收他们，具体的原因还在调查，人们相信这两个孩子并不是天生就拥有多余的腿与手的。

新闻里呼吁掌握线索的民众尽快与记者取得联系。

我回过神来，关闭网页，发现自己手心上已满是冷汗。

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心神不宁。

与此同时，我的弟弟症状开始恶化了，他忽然晕倒，病又复发了。我来不及多想，带着他去医院急诊。

到第七天的时候，医生告知我需要给弟弟做手术，而手术费用我显然负担不起。

我紧握诊断书，在医院门前站了一晚上，最后打了通电话。

“阿彬……我需要你的帮助。十天后，我还要参加一场模特比赛……”

7.

阿彬躺在松软的沙发里，点了根烟，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你知道阿美为什么要我把她改造成那副模样吗？”他吐了一个烟圈。

“那次比赛的冠亚季军，其实是被K点名要包养的，你明白了吗？”阿彬冷笑，“所以，阿美打破头也要争得这个冠军。”

我心头一震。

K，是本市一个神秘的富豪。

“她挺舍得给条件，所以，我用潘多拉把她整个人里里外外都修改了一番。哈哈，她要是不成功就是见鬼了。”

“前几日的三只手少年……”我低下头去。

“不错，是我做的。试验品罢了，”阿彬说：“在错误率下降到1%前我是不会让潘多拉面世的，他们是恰好实验失败，精神变得不太正常罢了。唔，任何实验都会有误差不是吗？他们不够幸运罢了。”

“但这会造成社会恐慌的！”我叫道。

阿彬点点头：“是啊，那又如何？”

他看向身后的“潘多拉”，意味深长的说：“这就是潘多拉的涵义，它是一个魔盒，你选择了它，就要承担一切后果。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的。”

我沉默了。

阿彬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所以，你还要继续吗？”阿彬说。

我握紧拳头，咬牙，没有说话。

他舒展着眉毛：“林青，这次，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了。”

“什么代价？”

“潘多拉的代价，我会把你送给K。”阿彬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

8.

我望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颤抖着抚摸脸和身体。

在前几日参加的选美大赛中，我毫无悬念获得了冠军。

我几乎赢得了一切，一时间许多代言合作、商演纷纷找上我，我签了好几个合作，拿给弟弟治病的钱，他的状况开始渐渐好转。

可钱已经捉襟见肘了。

今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称K想见我一次。

我愕然，旋即明白了是为什么，犹豫再三，我无法放弃尊严。

我安慰自己，弟弟的治疗还需要更多钱，而现在只需要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这个男人，就能……

很快，k就派了豪车来接我。

路上我手机一震，是阿彬的短讯：“自求多福吧，祝你平安。”

我手指下滑，发现短讯下方是几张图片。我轻轻一瞥便毛骨悚然。

那图片里竟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人，有的手臂上满是眼睛，有的背上张开巨嘴……

我想起了前段时间新闻里的三只手少年与三条腿少女，他们说过是从什么屋子里面逃出来的……

心中骇然，哆嗦着删掉了短信。

这时车已然停了。

“林小姐，这边请。”有侍者帮我打开门，躬身等我下车。

我来不及多想了，摆出微笑，整理了一下，便下了车。

这是K的府邸，位于最高档的别墅区，纸醉金迷的气息让我陶醉。

阿彬的话回响在耳边。他说要把我送给K。但这本身其实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K，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一些，想到今后我将成为他的情妇，竟产生了几分期待。

是啊，有了钱，我就不用再做模特了，弟弟的病也不用再担心了。

“就到这吧。”K说完，刚还在忙着记录的秘书和仆从退了出去。

门一合上，灯光暗了下来，我感觉到一股寒冷。

“你冷吗？”K说。

“不。”我摇头。

“不，我不是问你。”K说。

他身后的一道门“吱呀”推开了。里面爬出了一具扭曲而巨大的……蜘蛛一样的、从感官上看还算得上是人类的东西。

她光着身子，脸如吸盘一般挂在底下，四肢着地，艰难地走着。

我捂住了嘴巴，胃里已经翻江倒海，恐惧在这一刻笼罩了我的心头。

“不……”她发出声音，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

“阿美……”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那是……潘多拉做的。

K看着她，又看向我，阴冷地笑着。

昏厥以前，我听到K轻轻说：“下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