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玛利亚》是今年葡萄牙影展的开幕片之一。上个月采访奇爱博士时听说了,我便记挂着它。这种记挂或许来得更早——两年前差不多这时候,《卡里加利博士的小屋》也在小西天现场配乐,当时错过,然后采访奇爱博士(第一次见),听他夸得天花乱坠,由此恨恨。
1930年代的默片,不到100分钟,据片前介绍,是原始负片加上葡方后期搜罗到的片段而成。有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现场钢琴配乐。
电影一共有九幕,可以被看做一个有着美妙结尾的葡萄牙版罗密欧与朱丽叶。玛利亚是船长的女儿,船长不合时宜地带着船员们在海中打渔,船被大浪打翻,只有船长一人活着爬回岸上——他被所有死难者家属围攻,被认定是“凶手”。他的赎罪方式也是船长式的,独自走向海里,直到海水没过全身。他的女儿也成了凶手之女,却机缘巧合地和一位受害者的儿子伊利奥相恋、结婚。影片最后,这段不受祝福的感情并未经受太多波折,就得到了两位难缠的母亲的承认。
上次看默片还是5月,上海影城看的《党同伐异》。100年后回望格里菲斯之大手笔,从古巴比伦到二十世纪初的美国,耶稣受难和宗教大屠杀,三个小时的多线叙事,如四条河流平静流动,到高潮处几河并流,尤其是亲爱的小孩与山中少女为了救爱人同在路上狂奔的那段汹涌激流,配上震撼的交响,真是教人揪心。此片鸿篇巨制感极强,蒙太奇运用极佳,一切都是奔着悲壮史诗的路子走,观之感到勃勃的影史留名的野心。摇篮摇动间,世情变幻无穷,人类的优乐悲欢皆显。
但《玛利亚》不是这种感觉。虽然开场前,葡萄牙电影学院院长认真地详述了本片的地位——葡萄牙电影史上的里程碑,奇爱博士打比方说,就像葡国的《渔光曲》。而影片中也不乏令人悲恸的镜像:渔船上人丧生后,居民们纷纷跑到海边,绝望祷告;船长甩开苦苦抱着他腿的妻女,入海自尽;对了,影片的配乐也很棒。但到了回味的地步,我却觉得电影基调是快乐的、世俗化的、属于生者的。
其中一个例证是,放映时观众的互动极为亲切友好,一如之前我在资料馆看《哀乐中年》与《不了情》时的情状。记得前者中关于大学生的一句台词(石挥扮演的校长劝姐姐,应该让孩子读书,姐姐反驳:现在连大学生都找不到动作呢!)惹得全场大笑。后者中那对男女的每一句用力的表白都让观众兴奋不已,有好事者连连发出善意的喝彩,场景倒像是中学时大家对于暧昧同学的起哄。《玛利亚》台词很少,好看的年轻男女恋爱也教人兴奋:玛利亚误落水中,伊利奥把她救起,俩人开始眉来眼去。关键的moment来了——伊利奥说,其实救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她。玛利亚问,如果知道,是不是就会任由她淹死?(夺么明显的陷阱呐!)伊利奥果然回答: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们在底下都拍起了奖给胜利的巴掌。
电影院里看充满套路的台词真是件愉悦的事情。似一部预知后事的情节剧,就算讲述悲欣交集的生活,有跌宕起伏的人事,也能坚信,未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