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三周没有在家过周末。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昏昏沉沉睡过周六,今早阳光很好,一边大扫除一边听收音机。王先生去加班了,我本想着收拾完了就点个外卖吃,听到李峙的《厦门声色记》,忽然就想去门口菜市买只鸡来炖。执念越来越强,强到从穿戴完毕到买鸡切姜剥栗子炖上前后不到半小时。
收音机里并没聊文艺的鼓浪屿,没说厦大门前的白城沙滩,只是放了厦门机场的声音、公交车里的声音、菜市的声音,却听得我心驰神荡。
因为厦门这座城市于我,从来都只是在BRT等车时柔软的闽南话报站声,在集美夜市拐角处一个破烂的土笋冻摊位,只是叶师兄在KTV必点的那首《欢喜就好》。
锅里炖着鸡的功夫,我翻出5年前写的厦门游记。那会儿王先生刚去位于集美区的中科院城市环境研究所读书,我趁着德国大学放春假,跑去看他。厦门最热闹文艺的市中心我7岁时就同我娘看过,时隔16年,这次住在了朴拙日常得多的集美区。我住研究所的招待所,就在王先生宿舍楼上。房间里有个落地窗,正对着一片闲置的滩涂,海水一层层漫过来的时候,会有牛慢悠悠地散步。阳光晒着木地板,干净又温暖。
所门口就有BRT车站,那是附近的大学生通向市中心的入口。不过因为王先生平时要做实验,所以我们基本上就在周围活动。印象最深的是集美夜市,夜色里随风舒展的高高的棕榈树、任学生们随意涂鸦的白浆墙,小棚子下可以撸串儿到深夜,街边小店的衣服都在百元之内,巷弄里随时会排起长队,那可能是这一片最好吃的金包银。
金包银类似徽州的蒿粿,只不过蒿粿的皮很厚,且加了绿色的茼蒿汁。而金包银的外皮只是糯米粉做的薄薄一层,被蒸透了会变得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馅儿。第一口就能咬到满满的馅儿,香菇丁柔韧、笋干脆嫩、肉丁鲜咸,配上弹牙的糯米皮儿,能吃得人齿颊生香。
金包银被贴心地做成两头尖中间鼓的橄榄球状,让每个人都能盈盈一握,未吃上就先暖了手。几年后我初入职场,有天加班到很晚正好听到一首闽南歌就叫《金包银》,歌里唱的是江湖苍凉,心里却起了莫名的温暖。
迷上闽南歌缘起于王先生的一位师兄,姓叶,厦门人,女友是研究所的同门师妹,两人一样的温和儒雅,在旁人眼中如神仙眷侣。王先生在厦门时常约叶师兄一起KTV,他说叶师兄只唱闽南老歌。去年和王先生重游厦门,我第一次听叶师兄唱他的“必点曲目”《欢喜就好》,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首歌:
整天嫌车不霸气,嫌房子不够大/
嫌菜炒得不好吃,嫌老婆不好看/
开着好车怕人偷,大房子不好打扫/
吃得好怕血压高,漂亮老婆跟人跑/
人生短短,好像是在玩/
有时烦恼,有时高兴/
问我到底肚子里有什么法宝/
其实没什么/
欢喜就好。
闽南歌就是如此,你从来不会专门扒出来听,但只要遇到,你便知里头尽是大实话、真情意。那感觉有点像厦门的市花三角梅,直白的颜色、单薄的构造,哪儿哪儿都能开,路边、老房子屋檐下,那么的日常、清浅、欢喜,但真懂它的人会一直为之惊艳。
我家现在就养着两盆三角梅。
炖锅里飘出香味,收音机开始放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以前一直以为这是首情歌,今天倒听出了点别的味儿:
你品尝了夜的的巴黎/
你踏过下雪的北京/
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
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如果歌里的那个“你”是千千万万个寻找诗和远方的人,那个“我”也许指的就是千千万万个寻常的日子吧。
人们总是盯着远方,在故乡念着流浪的书,在他乡唱着故乡的歌。却从来没有想过,远行的意义也许在于,让你发现这千千万万的寻常日子也有着同样的美与诗意。
当你把脚下的日子过成你走过的城市,你会发现,远方并不遥远。
王先生加班回来,正好鸡也炖好了,
我打开锅,他笑:
有点厦门姜母鸭的味道呢!
—— E N 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