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挑战

第二天，罗纬嘉又出现在了博文楼204教室的讲台上，为学员讲解Flash的使用和操作。

Flash是一个内行人用起来得心应手，而外行人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二维动画制作软件。对于那些骨干教师来说，昨天那些静止的凹型按扭都已经把他们折磨得蒙头转向了，今天这些运动的小图形更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那些帧了、面板了、图层了、场景了……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书。更麻烦的是，教材中介绍的Flash是英文界面，而实际操作却是中文界面，罗纬嘉只得把教材中所有的英文都翻译成中文，然后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地给他们讲解。他尽量使自己的语言浅显直白，并有意放慢了速度，可尽管这样，学员们还是不断地问这问那。罗纬嘉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给他们解释。没办法，谁让他是老师呢？老师就要有耐心，老师就不能对学生发火。罗纬嘉觉得，只要这样讲上半年的课，他这个急脾气的小伙子，肯定能被这些“骨干”们“培训”成天下最有耐心的男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课间休息时间。罗纬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站起来了。他的喉咙像着了火，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一群“骨干”们就蜂拥而上，又把他团团包围了。他们向他提出各种课上没有听明白的问题，其中有些问题，居然是他反复强调了多少遍的。罗纬嘉终于深深体会出教师这个职业的崇高和伟大了。“有教无类”，孔老夫子说的；“传道、授业、解惑”，韩愈老先生说的。因此，在“授业”结束之后，他只好忍受干渴和劳累，耐着性子一个又一个的“解惑”了。

“老师。”一个柔和清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声音并不高，却压倒了一切嘈杂的噪音而飘到了罗纬嘉的耳鼓里。他一震，连忙回过头来。没错，婉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正用那对嫣然的、美好的眸子悄悄注视着他。怎么？她也来提问？罗纬嘉怀疑地挑了挑眉毛。婉儿应该是这个班基础最好，接受能力最强的学生啊！如果连婉儿都没有听明白，那就意味着他的教学彻底失败了。

“老师，”婉儿再次开口了，深湛似水的眸子刚看了他一眼，又悄悄划过去了，“我觉得您做的‘跳动的小球’的动画，步骤有些烦琐。我想，如果用另一种方法来做，至少能比您的方法节省四步。”

“哦，是吗？”罗纬嘉一下子来了兴致。这几天，他都是在“教授”，而从来没有进行“探讨”，因为他找不到可以“探讨”的对象，这些学员们的水平，和他的水平差距太大了。如今，在这群“白痴”中间，居然站出来一个敢向他质疑，向他“叫板”的人，这的确让他有份意外的惊喜。顿时，他觉得自己的疲劳已经被一种渴望探究的心情取代了。“来，你到这里演示一下。”他兴奋地站起身，把面前的微机让给了婉儿。

婉儿羞涩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退让。她大大方方地来到这台先进的教学微机前，拿起鼠标，熟练地操作起来，边操作边用那柔和清亮的声音向罗纬嘉叙述。罗纬嘉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听着，越听越惊讶，越听越钦佩。婉儿的操作是那样熟练自如，讲解是那样清晰准确。她决不是第一次接触Flash，而是对这个软件有相当的了解并经常使用。虽然，她还没有达到像罗纬嘉那样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已经掌握了Flash的原理和精髓，用行家的话来说，已经学“通”了。而且，她的方法，的确比罗纬嘉的方法简单得多。当她按下预览的快捷键，让小球在屏幕上欢快地跳动起来时，包括罗纬嘉在内的所有围观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好！”罗纬嘉边鼓掌边喝彩。他真没有想到，在这一群“白痴”中间，居然暗藏着一个计算机“高手”。“你做得完全对。”他赞许地说，“这种方法我以前也用过，但自从当了教师后，就渐渐改用教材上的方法了。”

婉儿笑了：“那是自然的。如果您不按教材上的方法去讲，有些人又该糊涂了。”

罗纬嘉不禁感动而叹息了。婉儿理解他的苦衷。学通Flash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不仅需要“模仿”，而且需要“思考”。这些“骨干”们都是在模仿，惟独婉儿，却是在“思考”。

“婉儿！婉儿！”那些围观的“骨干”们又开始骚动了，“你的方法真简单，赶紧教给我们吧。我们不学老师的方法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罗纬嘉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婉儿却依然挂着那个温柔恬静的笑，对大家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学老师的方法吧。我的方法只适用于这一种动画，而老师的方法却适用于所有的动画。既然老师给了你们一把万能钥匙，你们要我这把钥匙又有什么用呢？”

“哦，原来是这样。”下面的学员点着头，投向罗纬嘉的目光中又充满着信任了。

罗纬嘉向婉儿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这个小女孩，又一次维护了他的尊严。婉儿放下鼠标，悄悄地，不被注意地退了下来。可是，经过罗纬嘉的身边时，她用一种别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在罗纬嘉耳边，柔柔地，低低地说了句：“老师，您该喝口水了。”

罗纬嘉突然咬紧了嘴唇，一种柔软的，却能渗入灵魂深处的感触深深撼动了他。他下意识地回头寻找着，那团朦胧的，梦幻般的蓝色，已经在他的视野中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