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她穿着红色的棉衣,坐在雪地里,我问她:‘’你在做什么?‘’她说我在给小树织毛衣。‘’那你的针和线呢?‘’她微笑着指了指地上的树枝和漫天飞舞的雪花。
以前的那个小女孩,没有伙伴和朋友,她很自卑内向,是被人忽略在角落里的人,她唯一的知己是一株小树和一本童话书,她那么爱它,把所有的心事都讲给树听。
她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小红帽和大灰狼,拇指姑娘还有农夫和小蛇,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小树旁,把每个故事讲成温柔的安眠曲。
小树不去言语,但体会着她的痛苦和快乐,它用绿油油的嫩叶轻拍着她的肩膀。每个清晨,小女孩都揉着惺忪的眼睛拉开窗帘,小树站在晨曦里,挥舞着无数双小手向她问好,小女孩微笑着,阳光温柔的在她的发丝间起舞,它们就是这般默契,彼此依偎着度过每一天美丽的清晨。
有一天,小女孩戴上了红领巾,小树是她的穿衣镜,她穿着干净的蓝色校服在树旁起舞,从此后每个清晨,女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离开小巷,小树用叶片挥手,送去一天的期待和祝福。傍晚,她支起小黑板,再把老师讲的课文给小树讲一遍。
泉水,泉水,你到哪里去?
我要流进小溪里。
溪水溪水你要到哪里去?
我们要流进江河里。
江水河水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们都要流进大海里。
她模仿着语文老师浑厚夸张的语调,像是领导致词,然后咯咯的笑个不停,一阵晚风吹过,小树也笑弯了腰。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爱着小树,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不合群还总喜欢自言自语。班里的男同学故意用刻刀在树上刻字,每一处刻刀留下的残忍都深深的刺进女孩的心里,女同学只会把皮筋绕在小树身上,她们欢快的跳起来,而小树却被拽的东倒西歪,绿叶洒落一地。夜深的时候,她抚摸着小树的伤痕,抚摸着满地的落叶,一个人嘤嘤的哭,这疼痛的记号,夹杂着无奈的味道,除了她,有谁去同情一棵树?
小女孩终于学会了写字,她酷爱语文,尤其喜欢作文,她省下一个周的午饭钱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日记本,粉红色的封皮,上面画着一株小树,还有一个背靠着小树看童话书的小女孩。她用彩色的荧光笔在首页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天天空很蓝,从此每一天都是晴天,她有无穷无尽的素材可以写,写每天的阳光,写小树的成长。
慢慢的,小树变成了大树,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日记本渐渐的摆满了书架,青春是一场远行,有很多人在她的日记本里进进出出,甚至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从此淹没在记忆的深处,只有小树,它始终在那里,扎根在女孩的心底,从孩童到少女,从未错失她生命中每一天的朝阳与黄昏。
女孩长大了,少女的心事如浸湿的海绵,柔软,细腻,带泪,她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她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男孩。
暗恋是甜蜜的也是痛苦的,她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女孩呀,不漂亮不聪明,男孩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男孩子是数学课代表,只有发作业和试卷的时候才会叫到的名字,所以她拼命的学数学,只为了叫到她名字的时候,能和他的名字靠在一起,男孩子是篮球队员,所以放学后她挤进人群里,默默的为他加油呐喊,爱会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一点也没错,尽管这场暗恋只是一个人的舞台和演出,她也是快乐的,每一页的日记都闪烁着幸福的字眼,她把日记的文字读给小树听,小树沉默着,感动着,它是不是也有许多小秘密呢,它的叶脉是不是也是月光下用泪滴描绘的笔迹,每一片叶片是一页页的日记,飘零在岁月里,从暖春直至深秋。
然而她还是自卑,她的日记里总在羡慕别人,她羡慕自己的同桌,一个长着长长睫毛大大眼睛的女孩,她笑起来像一朵午后的向阳花,阳光跳跃在她的长睫毛上,一缕缕美好在她的瞳孔间荡漾起涟漪。
有一天,男孩终于走到她面前,他走来的时候,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秋叶染红的九月份,那个清晨的课间,男孩朝她走来,整个世界那样寂静美好。
男孩把她拉到教室外,递给女孩一枚心形的信封,他示意她藏进口袋里,男孩第一次靠近她与她说话,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他说:你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递给你同桌。
这是除了她名字以外,他单独对她说的第二句话,也那么轻易的打碎了她的心。
她惊住了,双手在口袋里发抖,她第一次看见男孩的眼睛里闪着同样的涟漪,只是不属于她。
那一天,她靠着小树,抱着日记本,在初秋的晚风中沉默了许久。
那枚心形的信,却一直夹在她的日记本里,她说服不了自己的心递给它的主人,然而她却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夹在青春的记忆里,变成了一段文,一行泪。
直到某一天,女孩的妈妈带走了她,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踩着华丽的高跟鞋抱着她痛哭流涕,而她麻木着惊愕着不知所措着。
女人带她去买各种各样的新衣服新鞋子甚至奢侈华贵却一点衬托不出女孩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泼和青春,她带她看电影进游乐场,想尽办法让她开心,然而当走到街角一家书店,她却停下脚步安静的看了许久。
那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要带她去一个叫做城市的地方,听说那里人群拥挤,从不孤独。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内心一片荒芜,她怕再打开窗帘,再也看不到小树,她怕有什么心事,再也不会有人用心去听。
那一晚她梦见她在瓦砾堆里哭,用手摸索着,她说她要那本画着小树的日记本。
她在梦中哭醒,拉开窗帘,看见小树依旧在月色中对她招手微笑,然而这个微笑却满是苦楚。
你真的要离开了吗?放弃了我?也放弃了天真的日记?
许多的许多,就这么被遗落,被丢失,在一些无知的岁月和时刻。
小树不明白,它很悲伤。
然而女孩真的可以舍弃吗?那个叫做城市的地方,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
她把青春里所有的日记放进了一个粉色的木箱,一枚心形的信滑落了出来,她展开信纸却又一点点的叠起,她不忍心读,那里面的每一枚字符都写满了她活在角落里的自卑。
这是送给你最后的礼物吧,替我好好保存我的青春。时光落在木箱上,尘土落在月光里。
无知的女孩,在漂亮的房子里,拥有了漂亮的日记本,但是她却再也写不出美丽的文字。
她的日子是粉红色的,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是她却更加孤独了,她被锁在高楼的某个编号的房门后边。
她还是习惯了打开窗帘,只是窗外却看不清日出。
小树和日记懂得女孩的一切,却似乎永远不会向谁提起。
直到冬天的一场雪,覆盖了小树,覆盖了藏着木箱的泥土,突然有一天也覆盖了女孩所在的城市。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女孩,她穿着红色的棉衣,坐在雪地里,我问她:‘’你在做什么?‘’她说我在给小树织毛衣。‘’那你的针和线呢?‘’她微笑着指了指地上的树枝和漫天飞舞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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