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个月以来不知是第几次轰炸了。我静静的躲在床下,捂住耳朵。其实耳朵已经麻木,听力逐渐衰退。再大的声音都无法喊醒耳朵。
我放下手臂,呆呆地看着床板。这是一个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板凳。心里期望着结束这长久以来的痛苦,只要导弹命中这个房间,我就可以灰飞烟灭,了却心中的杂念?
来到异国他乡,不就是为了逃避,来到这战火纷飞的国家,不就是想借由外力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或许人的本能又让我不顾一切的珍惜着自己的生命,又或许在思想的最深处还有我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人吧!我只好龟缩在床底,如蝼蚁一般。
来到大马士革多久了呢?战争总是那么残酷,让人忘却了时间。为了逃避我接受了公司交给我的任务,不管如何都要采集到有价值的信息。
出发前,我们的总编给我打电话,“林,这次的任务非常的艰巨,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和你的爱人还有孩子都说清楚了吗?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作为记者,唉,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一声长长的叹息还在耳边回响,我的思绪却早已飞走。
争吵声不绝于耳,这是我在说话吗?为什么这么歇斯底里的?
“你到底想怎样?你是什么意思?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让我怎么做?”
“同一屋檐下就自己过自己的呗,等孩子大了再说!”
“砰”我手里的花瓶子被我扔了出去,水和着玻璃碎渣晕开在洁白无瑕的地板上。
“总编,没事,都说清楚了。虽然有点艰难,但生命还是能得到保障的。要是一个不小心,不是还有那么多的保险,真出意外,我家就发财啦!哈哈!”笑声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自我安慰似的,心却空了一大半。
“你自己小心,回来我们就可以准备晋升的事。这次的任务虽然有些困难,但是回来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你的啦!等着你的好消息。”
“林,你在吗?”凯瑟琳咚咚咚的急促敲着门,脆弱的门板摇摇欲坠,灰尘纷纷跌落。
我从混乱的思绪抽出身来,爬出床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凌乱不堪的发丝,带着微笑打开房门。
“凯瑟琳,你怎么来了,轰炸结束了吗?”
“是的,结束了。我们走吧!”我回到书桌拿起相机,和她匆匆忙忙地走出宾馆。
一路走来,曾经的天堂已经变成地狱。那开满鲜花的道路,那高大雄伟的古建筑,那曾经嘻笑打闹,一片繁华的街道。只剩下灰白的断墙摇摇欲坠,鲜花已在炮火下不复存在。
青青的柏油马路灰蒙蒙的,一个小男孩骑着单车匆匆而过,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在后面奔跑,我们拿起相机拍下了这难得欢愉的一幕。
从古城到新城,我看到更多是流离失所的人,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无精打采,衣衫褴褛。他们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想挣脱这战火纷飞的国家,却不知何去何从。
我和凯瑟琳不敢再直面那些黯淡无光的面孔,因为我们除了采集信息,收集照片,还有让那该死的同情心泛滥,我们对改变他们的现状无能为力。
“救命!救命!”急切的呼唤声从左边的建筑里传来。
我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撒腿就跑。一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甚至没有路,被厚厚的,高大的石板挡住去路,我们只好绕道而行。终于离声音越来越近。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个灰不溜秋的人影跪在地上拽住看似高大的男人的衣角,苦苦哀求着。
男人的脸上全是无可奈何。“不是不救,是救不了啊。”
男人别过脸,刚好看到我们跑过来。“快,两位女士,快来帮一下忙,这下可好了!”
我俩来到他们的面前,“求求你们,我的孩子被压在废墟下,你们帮帮忙,帮我把她救出来吧!”女人呜咽着。
“在哪里?我们应该怎么做?”我看向那个女人。她指了指旁边的大石块说,“就在里面,刚才我叫她,她还答应我呢?”
我把相机放在旁边的台阶上。我们合力把石块抬起,那个男人弓着腰抓住那女孩的头,小心翼翼的从缝隙中拖了出来。
放下手中的石块,我们争相走到女孩的旁边。她的母亲轻轻地接过她的身体,抱着她的头,轻轻地呼喊:“阿帕沙,阿帕沙。醒醒,醒醒!妈妈在这儿!我的女儿阿帕沙,你听风在唱歌,你看玫瑰花在跳舞。”
凯瑟琳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我强忍着眼泪拿出手帕,蹲在地上轻轻地擦拭着女孩的脸,这是一张充满阳光的脸,深邃的眸子已经悄悄地闭上,光洁的额头尚有余温,可鼻尖的呼吸已经停止。
她应该和我女儿一样大吧!美好的生命就此终结。在废墟上,在废墟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天真,纯洁的生命。他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却没有在这世界得到一丝幸福,一丝阳光,就在无情的战争中消亡。我拿起手中的相机,为这对母女留下最后的合影。
“妈,你去那里一定要小心。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认真学习,和爸爸在家等你回来。”女儿离别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
一样的青春年华,一样的纯真童年。一个却在废墟上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个却幸福的生活在和谐社会。
苦,只因良辰美景与你无关。寒,不过料峭春风无人温暖。
我们默默地走开,留下失去孩子的母亲,静静地诉说着曾经,那浓的化不开的母爱。
走出废墟,我回身望去,风扬起了她黑色的头巾,仿佛有一束光从身边缓缓地升到空中。我抬头仰望天空,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一条缝隙,光影刹那之间消逝无踪可循。
每一天我都会见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相同的是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国家里,挣扎的活着。今日不知明日还能不能活着,110个导弹,炸毁了他们的家园,炸毁了几千年来的历史。曾经我的国家也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列强们瓜分,可是我们站起来了。他们却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活着,活着就好!
两个月后,我踏上了回家的路。当飞机飞上天空的那一霎那,我回望那座地狱般的城市,逐渐远去,天堂永远留在了历史里。天堂和地狱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