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的命运，往往是不同利益集团的冲突决定的，大隋大唐也不例外。隋唐帝国的核心线索，就是关陇贵族与皇权之间的对抗。这条主线是理解隋唐帝国的钥匙，像隋朝的灭亡，大唐的兴盛以及安史之乱，都可以因此来理解。

1.1、独孤皇后背后的关陇贵族。隋文帝杨坚的老婆独孤皇后能力非凡，在杨坚夺取天下和治理帝国的过程中，出谋划策居功甚伟，两人结婚之际就约好了，一夫一妻相处不能再亲近别人。杨坚恪守这个约定40年，终于忍不住偷了一次腥，独孤皇后闻讯大怒，不顾病体带领几百宫女闯入别宫把杨坚刚宠幸过的宫女乱棍打死。杨坚也是大怒，单人独骑夺门而去，骑马朝山里狂奔20余里，两位重臣在后面拼命追赶，拦住马头苦苦相劝，皇上说我贵为天子也不得自由，两大臣说陛下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置天下于不顾，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1.2、独孤皇后虽能干，两人感情也不错，但隋文帝毕竟是天子，怎么会怕老婆呢？其实他怕的是独孤皇后背后所代表的豪族集团。

1.3、独孤皇后身出名门，其父独孤信是关陇集团顶级军事贵族，其母来自清河崔氏，崔氏是从汉朝到唐朝的中国北方顶级汉人豪族，独孤皇后的姐妹们，又嫁给了另外一些顶级的关陇豪族，这些豪族靠着联姻，结成了庞大的关系网络。而杨坚就是靠着这个庞大网络的支持，才篡夺了北周宇文氏的皇位，进而一统天下。倘若他得罪这个豪族集团，可能皇位分分钟坐不住。

1.4、杨坚这种必须小心维护与关陇贵族的关系，不能随心所欲不能自由的统治，历史上叫“关中本位”。关中，就是长安所在的渭河谷地一带，往东边走过了函谷关叫关东。

2.1、隋炀帝的野心。杨坚的继任者杨广志存高远，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他在历史的形象是个暴君，但实际上是颇有雄才大略的。他是隋朝征服江南陈朝时是最高军事统帅，战争结束后又广交江南的士人，并且娶了南朝梁代皇族后裔为妻，一举收复了人心。他登基之后，开凿大运河，又巡游天下，东到大海南到江南北到突厥边境西到哈密，极力要成为有为之君，天下共主。

2.2、他的野心会打破与关陇贵族之间的力量均衡，容易得罪关陇贵族，要摆脱“关中本位”可并不容易。他也是跟魏孝文帝一样，先迁都洛阳，离贵族的大本营远一点。二是进一步发展了隋文帝时开创的科举制，看能否在贵族之外发掘人才，充实官僚体系，替换掉不怎么听皇帝召唤的贵族。三是利用征高丽来改造政治结构。

2.3、但是当时读书仍然不是件便宜的事。能读得起书的多半是贵族出身，考上之后仍然未必很听话，所以科举制所能给皇上提供的人才基础并不是那么好用。更重要的是隋朝一统天下所依赖的军队就是府兵，都掌握在关陇贵族的手里。隋炀帝要想大权独揽，就必须另外建立一支军队，由自己进行直接掌控。

2.4、建立军队却碍于豪族经济，难以发掘出新的经济资源，也没有技术进步。他既招不到足够听自己使唤的人才，又养不起能压制关陇贵族的兵，就采用了征高丽的办法。他利用组织大规模战争的动员过程，改造国内政治结构，贵族们的日子肯定不像过去那么好过。如果仗打得不错，就能从外部攫取到新的资源。但是征高丽的战争打得很辛苦，军事贵族们不愿意再忍受了，于是发动兵变，大隋帝国马上陷于天下大乱。

3.1、唐太宗回“关中本位”，以巩固国本。但由此皇上肯定就得接受军事贵族的制衡，后人感叹唐太宗能够开明纳谏，他本人有确实非常宽宏大度，但是贵族对皇权的约束，是确保皇上能够开明纳谏的前提。在关中本位下，皇上与属下的柱国大将军们，乃至草原部落的酋长们，是某种意义上的盟友关系。

3.2、大家尊重皇上，但更尊重传统，比如唐太宗曾要求礼部为天下的家族编修谱牒，就是有点类似于家族英雄谱的东西。结果编出来的第一等家族是前面说过的关东的崔氏，还有卢氏，皇上他们家的李氏反倒要往后面排。唐太宗很生气，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要求礼部重排，标准改为不再根据古老的系血统而是只看当下的官职高低。这意味着在家族地位排序上，皇上多少有点控制权了，他试图以这种方式来蚕食掉贵族的势力范围。

4.1、武则天再次放弃“关中本位”。太宗晚年纳了一个才人，武则天，后来又成为了唐高宗的皇后。她先后两次入宫，先后嫁给了父子两代人。在中原看来纯属乱伦，禽兽一样，但在草原上这是很正常的习惯，父亲死了，儿子就可以把除亲妈以外的父亲的女人都给娶了，比如王昭君，就曾经嫁给了祖孙三代。

4.2、这样的一种婚姻制度，是跟草原上财产继承的制度直接相关联的，实际上自然形成的任何形式的家庭结构，都是与财产继承和保全制度相关，中原也不例外。草原上女子地位远高于中原（？？？），人们都习惯了，如隋文帝的独孤皇后就那样非常强势。武则天在唐代命运起伏，最后居然能够成功称帝，这里面可以看到大唐王朝深处的草原底色。

4.3、武则天执掌大权后，知道关陇贵族不会支持，就放弃关中本位，迁都洛阳，开始大规模开科取士，这跟隋炀帝的办法差不多。此时印刷术没发展起来，知识传播的成本还是比较高，能参加科举的多半还是贵族出身，只不过是关东的贵族获得了比过去更多的机会。武则天就可以用关东贵族来制衡关中的贵族了。

4.4、但贵族还是不会特别听皇上的，皇上又得提拔一些对自己有高度依赖性的会很听话的人，所以当时有一些有名的酷吏，如周兴和来俊臣，都出身无赖，对皇帝有高度的依赖性，做事也没有贵族们的那种道德标准，是各种没有底线。最后皇上用完它们，又会轻易的抛弃他们，再去寻找新的无赖来替代。

小结：讲独孤皇后和武则天两个女人，只是为了呈现隋唐大帝国最深层的政治逻辑，就是关陇军事贵族和皇权的对抗关系。前者代表关陇军事贵族，后者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代表了皇权。武则天统治终结后，出于恢复正朔的考虑，首都回迁长安，后经过几年皇室变乱，最终由唐玄宗父子安定了局面。但唐玄宗在某种意义上继续执行了武则天的统治策略。

2018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