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膝关节愈发的厉害了。每次我们上班前,她都提前看着表,见我们穿衣服准备出门,就扶着墙或沙发慢慢地站起来,曲着腿蹒跚着挪几步,等两条腿能够支撑起身体的重量时,才松开手,执意把我们送到门口。
前几天去医院看病,医生要她去做腰部的CT。母亲不肯,说我膝关节痛为啥要做腰部的CT?我的腰没有任何不适,建议医生给她检查一下膝关节,拍个片子或照个CT的都可。
医生大手一挥,对七十多岁的母亲说:“不用拍片子也知道,你们这个年龄关节上哪有不长骨刺的?省下那两个钱吧。”
随后医生给开了些西药,让母亲按时服用,没有让再去复查或承诺给治疗到什么程度的话。
做过几十年赤脚医生的母亲知道那些药里有止痛药的成分,试着吃了一段时间。服药期间关节活动自如,一停药疼痛又马上回到身上。
所以母亲拒绝再吃药,她不想用止疼药对身体的伤害来换取几天症状的减轻。她自己说,只要不过量活动,关节不是很痛,自己按一按,揉一揉,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种老年病没有好法子。”这是母亲常常说的一句话。每天一有空闲,她就坐在沙发上按摩膝关节,她用这种自己疗伤的方法来减轻病痛。
这几年,母亲特别注意自己和父亲的身体,一有不适就自己找寻病因,用药物或食物来调理,自己解决不了的,就去医院检查。这些事,都是事情过去后她才说出来的,总对我们说这些事自己还能处理,这个岁数还不到用别人的时候。
年轻时候的母亲可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的她风风火火,泼辣能干,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感冒发烧,抗一抗就抗过去了;腰酸背痛,挺一挺就挺过来了,就连那年在家晕倒,也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现在的母亲生活很是讲究,绿叶菜总是先焯一下水再炒,每顿饭不剩菜剩饭,尽量少油少盐,荤素搭配。
母亲做饭从不怕麻烦,因为孩子们喜欢,在春天里她拖着病腿在野地里找寻野菜,拔回家后再把一棵棵象小豆芽似的野菜摘好洗净,再调上手剁的肉馅包饺子蒸包子烙馅饼。汆肉丸时,她只用鸡蛋清调肉馅,这样汆的丸子滑嫩软烂,口感很好。
在穿着上母亲喜欢宽松舒适,合体传统的衣服,经常和那些老姐妹们去集市上买衣服,回来后夸赞着衣服的质地和做工,每次都象捡到了宝。
而对那些商场里的高档名牌从来连看都不看,远远地绕了过去,当然她并不是不喜欢那些衣服,只是太不喜欢它们的价格。
可每次孩子们给他们买了衣服,一边埋怨着太浪费钱,一边喜滋滋地穿在身上,出门去向老姐妹们抱怨:这些孩子们真不听话,花了这么多钱买的这衣服有什么好?还不一样穿?
可在眼角眉梢,话里话外带出的,却是另外的一种意味。
我们小的时候,父母总是想给我们最好的生活和教育,父母老了,却事事不愿麻烦孩子,继续着半辈子的简朴生活,从身上,牙缝里省出钱来以备以后的不时之需和贴补孩子们。孩子们过得好时,他们欣慰,过得不好时,他们操心牵挂,总是自责自己没有给孩子创造下财富,不能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们的父母很优秀,他们已做的足够好,足够好。他们在那种艰苦的年代把我们养育成人,让我们接受良好的教育,最重要的是教我们继承了他们的优秀品质:做一个正直善良,懂得感恩的人。
现在,也常想给父母多一些的陪伴和照顾,可现实很打脸,父母也总是拒绝。其实我们也明白,只要能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好,不让他们挂心,就算是对他们最好的孝顺了。
母亲爱学习,接受新鲜事物比较快,去年学会了用智能手机,每天在手机上看些养生的知识,和父亲一起保健身体和调节饮食。父亲爱看书,往往看起来忘了时间,母亲总能想出各种方法让他放下书本,乐呵呵地摘下老花镜活动活动身体。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岁数大了,已经没有多少能力帮孩子们的忙了,只有把自己照顾好,尽量不得病,不麻烦孩子们,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地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父母最爱说也是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家里没事,我们身体挺好,你们别挂着,把你们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也总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与父母或邻居的交谈中,无意间得知那段日子里父母费劲周折办完的事和经历的几次病痛。当我们问到时,他们也总是云淡风轻,一语带过。
我们的父母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会演戏,也很会“装”,“我不喜欢吃”,“我不饿”,是他们惯用的台词,现在老了,演技越来越好,越来越逼真。
而在这些“演”和“装”的背后,是对孩子们深深的爱和体贴。
父母来小住了几日,他们走时我在班上没有去送,中午回到家,家里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厨房里有足够我吃几天的食材,床上是拆洗干净的被褥,阳台上刚刚浇过水的绿植枝繁叶茂,青翠油亮。
打回电话时父母早已到家,几个小时不见,母亲又开始了千叮咛万嘱咐: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把自己照顾好。你们这个年龄也到了保养身体的年纪,别怕麻烦,懒可懒不出一个好身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