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呆鳥.Lcanus
姐姐与我同岁,我们并不是双胞胎。每每这样告诉朋友们,他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姐姐出生在正月初三,我出生在腊月初九,中间闰四月,恰好相差十二个月,按阴历来算,我们同岁。
母亲怀了我,在父母看来,这绝不是好事,因为家里太穷,一年生两个孩子,怎么养得活呢?而且那个时候国家已经开始了计划生育政策,生下我,意味着要缴纳不菲的罚金。父母亲合计着,我来的太不是时候,无论如何还是要去医院做引产,将我杀死在胚胎之中。当父亲征求垂死挣扎的爷爷的意见时,爷爷只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万一是个毛崽子呢?”
爷爷的话起了作用,他们决定找医生把把脉,看看母亲怀的到底是个扶铁犁的,还是个拿筅帚的?扶铁犁的,自然是男孩,长大要下田赶牛扶犁耕地;拿筅帚扫锅台,这是女人的日常家务,所以我们那谁家生了女孩,就会说,某某家的老婆生了个拿筅帚的。行医的堂伯父,给母亲把过脉,坚定地告诉她和父亲,她怀的是拿筅帚的女孩。这一年很奇怪,从我的姐姐正月初三出生算起,一直到年底,村里的育龄妇女生育的清一色都是女孩。母亲爱算命。大抵人的命越苦,越爱算命,算命先生的话,能让人看到希望吧。所以找来算命先生,给她算上一卦,不问富贵与否,只问肚里怀的到底是男还是女?算命先生,耳朵灵巧极了,早听说我们村今年旺女孩,所以毫不意外地断定母亲腹中的我是个女孩。做医生的堂伯和算命先生,都说怀的是个女孩,父母自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再加上同年生女孩的堂嫂加了一把力,对母亲讲道:“我们头胎都生了女儿,公公婆婆本就不待见,如果你一年生两个女孩,岂不是要被他们看扁了。”人的心最难琢磨,以我的小人心揣度,恐怕她是怕母亲在年底万一生下个小子,会让她脸上无光,不好做人。
不管谁说的,出自什么样的目的,我是个女孩,是确定无疑的了。外婆抱走了姐姐,父亲陪着母亲去医院打胎,准备杀死我。田畈街镇,有两家卫生院,分别坐落在东边塔山岭和西边百米老街。塔山岭卫生院条件稍好一些,父母亲自然选择去那里做人流手术。他们沿着公路往医院走去,在一处上坡的地方,遇到个熟人,一个小脚老婆婆。早年间她可是大地主婆,整个老街店铺,一半是他们家的,她的丈夫姓曹,是我外公的本家。外公是孤儿出生,后来被她丈夫收养,在布衣店做伙记,负责记账。我的外婆和外公虽是自由恋爱,却是她丈夫亲自上门提亲,下聘礼娶进门的,不然没有长辈做主,外婆的父母万万不会同意她嫁给外公这样一个孤儿的。因此,论辈分,她是母亲的奶奶。
这小脚老太太,见父母走来,忙迎上前来,向母亲询问道:“妮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事去吗?”母亲面对小脚老太太,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要去打胎。小脚老太太一听说去打胎,立马着急了,大声冲他们嚷起来:“这种事你们也做的出来?你们这样做,就是杀人犯。真是罪孽呀!”母亲觉得委屈,哭了起来,说:“还不是家里穷吗?一年生两个孩子,怎么养得活?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公公。”小脚老太太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掏出手帕,一边给母亲擦眼泪,一边坚定地说:“穷人、穷人,可以穷,不可以没有人。”这时候,父亲补充说:“大家都说又是个女孩,一年生两个女孩,让人笑话呢。”小脚老太太仔仔细细打量着母亲的肚子,一会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一定是个儿子,别听他们胡说,听我的,华生,带你老婆回去吧。今天你们做这种天杀的事,我老太婆不高兴,就不留你们了。”
看着小脚老太太态度那么坚决,父母心想要去塔山岭卫生院打胎是绝无可能了,只好转身返回。望着两个年轻人回去了,小脚老太太开心地笑了。当她迈进家门槛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思忖半晌,她忽然明白过来,蹑着小脚向着父母亲返回的路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