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道歉?是因为我给你讲题吗?”
“......”回答他的是缄默。
气氛尴尬得莫名其妙。使得约色果拉龙有些慌张。他自觉没有与女胞们说话的经验,只听说这类物种是心思缜密的生物。
心思缜密......难不成是数学题讲的太快,她懵了?还是无偿授业,她面上难堪?
不管是哪一种,似乎女生都有理由离开他。活了这么多年,难得碰上一个能与他好好说话的同龄人,哪怕她是一个他没有了解的女人,再哪怕是一个藏族人。若不小心惹毛了这贵家女,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希望便要从指缝流得一干二净了。
唉,总之,随便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也可以。
“如果心里过意不去,一道题五元钱也不是不行啊.....喂!”
这个勉强的逗人计划显然失败了。约色果拉龙只看见藏女的脸色越来越奇怪,可以想象被长刘海遮挡的面部表情会像她的头发一般扭曲。
终于,一个诡异的抬手动作后,她用力低下低头,一个全转身,飞速离开了后勤处。约色果拉龙正欲行箭步去追,可惜女生已经离开了餐馆。
屋外天色已黑,一个人回去相对危险。再加上他也下班了,那个领头厨子怪不到他这个童工头上去。
顺便,也测试一下自己对该区域地形的掌握程度吧。
这么想着,后来的脚步声也紧密跟上,发出板鞋碰撞地面发出有规律“啪啪”的声音。
屋外繁星璀璨,月牙高悬。
餐馆位于为贡嘎山东坡低段,垂直地带谱上仍有一些高大植物的混交林存在。大约600米长的高大针叶树的生长加大了寻人的难度,没一会儿女生就消失在视野中。约色果拉龙紧急在脑海中铺展开一张地图,在疾速奔跑中思量对策。
“绕过这些松树需要时间,但其中有三条平坦下山的明路,东路越发偏远,少有人烟;中路最大最广,可能正有人行走;西路经历滑坡,正在修路。东中路的决定先退后,首要跑离松树林。”
约色果拉龙不近视不散光,夜视能力达标。他看着身体两侧的松针树飞快向后退去,同时仔细倾听林内有没有人声。高度警惕的状态非常费神,他暗暗祈祷能马上出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松树林后的分叉口,她看到了正欲往东边行去的藏女。
看到她的一瞬间,约色果拉龙失语。好像一切语言在此都词不达意。他放慢了脚步走去,搭上了藏女的肩膀。
女生敏感地捕捉到有风运动的声音,下一瞬间,一只手便搭到了她的肩膀上。手指缝嵌入其微微卷曲的及肩长发。女生顿感浑身发毛,猛地一回头。却只能感觉到人的触碰。
天太黑,她只能勉强看见贴了荧光条的道路,她看不清来人。
自然而然的害怕,她迅速往前迈一步。她知道这个动作毫无用处,因刚才不理性的做法而产生的后悔在心中肆意蔓延。
等待制裁吧。虽然我难得不愿死去,但提早进入最终归宿也没太......
“挺能跑的。”
“!”
约色果拉龙气喘两下抬头,正好发现眼前那幅姣好的面容上爬满了纵横交错的眼泪。
藏女显然还处于摸瞎状态,身体转来转去,手在空中胡乱笔画,好像在寻找可以支撑的物体。偶然约色果拉龙对上她的眼睛,除了悲伤以外还有着惊吓与恐惧。
看来,藏女是被单方面看清了。这种感觉真微妙。
平时话都不说几句的藏女如此慌张,手紧护着胸前。嘴唇抿得紧紧,泪水低落在地上,折射出些许星星点点的光。
他的心也随着藏女的抽噎声一揪一揪,话语就脱口而出——
“我不算是你的陌生人,对你没有威胁!”
“我是李拉龙,康色餐馆的后厨。”
抽噎的声音一梗,只剩下其粗重的喘气声,
“你刚刚奔跑了600米左右,先向西北方向大约400米,后拐正北方向又行约200米,此处为东北方向。如你所闻,我对此处比较熟悉,需要我送你回餐馆吗?”
眼前人哭得更厉害了,干脆就放弃抵抗,喉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不是.....你不是汉人......”
“你肯定不是.....呜......”
“你的普通话......是挺标准,但根本,根本瞒不过我...呜.."
她蹲坐在地上不动,是约色果拉龙强行把她抬起,拖着她的右手往回走。起初还藏女还强硬地挣扎着,后面因为过度劳累而脱力,含着泪睡着了。
又是六百米,约色果拉龙将藏女拖到了餐馆正门地侧面,轻轻拍醒她。待藏女醒来,周围已是有了灯火,眼前是身着黑衣的男生。
“那我走了,你自己修整一下进去吧。”
“......”
“我叫江央。”藏女攥紧了拳,好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约色果拉龙过往的记忆一瞬间被全部唤起,如大江大潮涌来。那个女人,是村中地位最高的那个男人的一把利剑。将近十年来,这只利剑下亡了不知多少人命。
不会吧...不会....
看见约色果拉龙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藏女眼神飞逝过一丝失落,随即迅速收敛,便朝着惊慌失措的约色果拉龙大声吼叫来。
“是降央!!你普通话真的很差!!!才不是那个藏族女人!!!”
“降央?你与一位女歌手同名?”
“是!”藏女真的很害怕他下一秒就走了,迫不得已喊出。
而对面的约色果拉龙更是尴尬,自觉失礼,俯下身,无奈的看着藏女,说道:
“对不起,是我逊色了。”
暖暖的灯光下,约色果拉龙思绪飘得远远。手上也不知道写到哪里去,原先整齐的字迹不见了,日记本上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划痕。
他自知他是没有过往的记忆的,但是他仍想保存未来的记忆。所以他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哪怕当天有多危险,也会尽可能记上一笔。在潜意识里,他把日记当做了“他的根”。
“哈哈,怎么会想到江央去....啊,那时她还叫“降央”。原来方向感差是从小时候就养成的啊,难怪现在找不到我呢。”
约色果拉龙可以猜出来江央卓玛又离家四处找人了,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躲那帮藏人还不容易,根本不用找这么偏僻的地方。但是躲江央又不一样了。虽然这人榆木脑袋只会摸瞎,但她对他的行踪有相当的了解,再加上牛脾气,说了也没用,肯定到处踩点。所以,住在山洞里纯粹是他不想给她惹麻烦,所以每次都藏得远远的。换句话说,只要约色果拉龙不想看见她,江央卓玛就找不到他。
哈哈,是太傻了吧。干笑两声,约色果拉龙又在日记上记了几笔。
虽说躲藏人对他来讲不难,但自民族政策出来后,那群魔头是黔驴技穷了,逼得一步比一步紧,大有赶尽杀绝的阵脚,惹得村中彝人都学会了攀岩走壁。风口太紧,直接会面江央告诉她不要找是不可能的。
唉......又浪费她时间了。
约色果拉龙突然想起了杨川颜,那个留短发毛手毛脚的汉族女生,现在也不知景况,但愿她能有所知晓情况,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