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很多人不敢看《人间世》这部纪录片，朋友说怕自己心脏承受能力不好，留下阴影，我妈说看多了悲剧不吉利，要多看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不管怎样，医院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场所，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场所。医院既是希望的温床，又是绝望的炼狱，充斥着新生和死亡，交织着悲剧和喜剧。
《人间世》第二季重新回归，第一集，就把镜头聚焦到了一群患恶性骨肿瘤的孩子。
这种病，只有百万分之三的发生率，相当于连续抛22次硬币全部都是正面，但是这样的不幸，每年降临在一万人身上。
01
这个胖胖的小男孩叫蔡炫安，大家称他为安仔。如果不患病，安仔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喜欢唱《逆战》，看日本热血动漫，玩游戏，吃鸡排这样的食品。他还喜欢耍宝，是父母和同学的开心果。
为了消灭肿瘤，安仔不断化疗，还截去了一只手臂，他最大的愿望，是装上一只美容假手，至少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然后回到学校，继续上学。
但是，安仔不知道，自己的肿瘤已经扩散到了肺部，只能靠吃靶向药缩小肿瘤细胞，延续生命。安仔渴望健康地回归正常生活，在新年活动上，他打扮成自己最喜欢的红发海贼团团长，说下“如果还有家伙没有闹够的话，来吧，随时奉陪吧”的台词。
过完春节，时间成了奢侈。安仔因为病情恶化，紧急住进了医院。他在病床上，说自己想去上学，也不想留级，孩子一声声对医生的乞求，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医生无能为力，只留下虚弱的规劝，走出这个压抑的病房。
病房中，妈妈忍痛拍下和儿子最后的合照，病房外，爸爸绝望地痛哭。
安仔走后，妈妈哭着签下了眼角膜捐赠书，签字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安仔宝贵的角膜，给了一个失明4年的孩子重见天明的机会。
我想起第一季的时候，有一集专门讲遗体和器官捐赠，劝解员去找一位濒死病患的家属，家属拒绝接受采访，也不打算捐赠，镜头外传来压抑的哭嚎。但经过一夜，病患的父母还是答应了在捐献书上签字，并且未对记者留下只言片语。
无法想象这个决定给他们留下了多少挣扎和折磨，也许，人心有多么深的绝望，就有多强的光亮。
就像导演组所说：“生活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有时候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02
王思蓉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刚上完初中，正是少女感性的年纪。她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爸爸妈妈在苏州纺织厂里做烫羊毛衫的工作。肿瘤长满了她的一只腿，也扩散到了肺部。
小姑娘责怪妈妈，为什么不从小陪在身边照顾自己，如果妈妈从小陪着她也许她就不会得病了。妈妈知道是女儿在赌气，但妈妈的内心又何尝不是痛苦到无以复加。
王思蓉在病中对妈妈撒了以前没有撒过的娇，她爱美，不想锯掉腿，也不敢拍光头的照片。她也很敏感，经常偷听医生和妈妈的讲话。得知可能要锯掉腿，她坚决不同意。
最终，医生答应采取保守手术，保住姑娘的腿。
手术，切开孩子的腿，取出完整的骨头，把骨头浸泡在药水里，杀死肿瘤细胞，然后再放回孩子的体内。光是敲字打出来，就能想象有多痛了，手术室的地上放满了沾血的绷带。
妈妈答应过孩子不哭，但是看到女儿从手术室出来，还是止不住哭到浑身打颤。切在孩子腿上的刀，又重新切开了妈妈的心。
手术后，王思蓉只能在轮椅上活动。爸爸妈妈花了4000买了机票，去爸爸曾经当过兵的厦门。她的爸爸要烫一万三千件羊毛衫才能存这么多钱，但是，在病重的女儿面前，钱已经不算钱了。
最贵的，永远只有时间。
妈妈随时随地录下女儿的小视频，她知道也许有一天自己看到了会心痛，但是她说，如果有一天，她见不到女儿了，还可以通过视频看一看孩子的样子，听一听她的笑声。
片尾显示，王思蓉小朋友也去了天堂。病魔永远那么冷酷，无视弱小，也无视青春。
这一集的主题是《烟花》，烟花曾经绚烂地开放过，又消失在这个虚空，但他们会永远会在爸爸妈妈的心上开放。
病儿的父母不停录下孩子的一举一动，或许，有些回忆，即使是痛苦的，也值得用余生去想念。
很多人评价第二季拍得有点作秀，但我觉得拍得很好，少了一点客观与克制，但却让人对生命感悟更深刻，人世的悲怆，本就没有边界。
而且，让骨瘤的孩子们打扮成自己喜欢的动漫形象，拍的那个MV，也许正是他们在人世快乐的经历吧。
03
关于疾病和生死，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初中时，奶奶被查出胃癌。小时候的我不懂事，害怕失去奶奶，还责怪过医生为何治不好奶奶。看《人间世》，我明白了医生的无奈，也知道了医生比谁都希望病人好的决心。
那时候奶奶的对床住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同样胃癌晚期，大女儿读小学，小女儿才两岁。女人瘦如枯骨，丈夫的脸上也写满了疲倦。女人被推进手术室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不久后，她就去世了。隔了一年，奶奶也去世了。我记得那是周五一大早，奶奶的眼睛突然瞎了，血压也在下降。大姑回家之后，隔壁的奶奶对大姑说，“赶紧准备香纸，你作为大女儿要送香纸的。”
他们一回头，发现奶奶无神的眸子，浑浊的泪水像珠子一样滚落。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她知道自己，在今天，已经被判了死刑。回忆起这些，我的心都是抽痛的。
我亲眼看到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一晚雪下得很厚，窗外北风呼呼地吹。这一幕成为影响我人生最深的场景，那一刻她瘦弱青紫的脸上露出的遗憾和不甘，无力和绝望，还是复杂着的什么。
我感觉自己在那一刻变老了，一眼看透了生死，我哭不出来，我的心是麻木的，只是喘不过气。
25岁的表姐，也在第二年，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她的孩子才两岁，正是离不开妈妈怀抱的年纪。
大一的时候，我自己因为胆结石动过一次小手术，胆囊被切除了。我对疾病的感触比同龄人多一点，公司有个女同事跟我说，自己吃饭不规律，经常熬夜，胃老是痛，还得过溃疡。她说的时候不在意，也许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我每次看她还在透支身体的时候，总忍不住当面严厉地说她。
人生不是玩游戏，有多少条命够你抵？这人世总是苦和甜掺半，老天是公平的，他给了你青春，也会赐你衰老，他让你拥有健康，但是一旦不注意，你就会被疾病找上门。
病过的人不敢轻视生命，病过的人绝不敢拿性命去赌博。
活着究竟有多难？片中另一位孩子写道：“宁愿断腿，宁愿伤痕累累，只要命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04
人的一生罹患重大疾病的机会高达72.18％，患癌概率为36%，在中国，每年有270万癌症患者死亡。
凤凰网图片频道曾经发过一篇稿子《重病之下：12个被“摧毁”家庭》，每一个故事都惨不忍读：
患白血病的大学生，在同学的陪同下跪在银行门前，举着“借我100万救命，我为你打一辈子工”的牌子；20出头的小姑娘，为了救弟弟在杂乱的车间搬运车轴，手臂粗壮得像爷们；为孩子治病的父亲，在艺术生的教室里脱光衣服站几个小时，只为拿到100元的报酬。街头当人肉沙包，带着孩子卖拥抱，跪在地铁里出卖处女之身……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够活下去。重症摧毁的何止是这一个个家庭，还是人的尊严和骄傲，我们都是血肉之躯，在重症面前如灰似尘，只能拼尽全力寻找一切生路。
《我不是药神》里有一句台词:“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每一个普通人，在重病面前都会变穷，而贫穷的家庭，在疾病面前只会更加束手无策。
《人间世》是有必要看的，是人都会怕苦，但是看遍苦痛或者历经过苦痛的人才会更珍惜生命，更加慈悲。
蒋勋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好，“慈悲就是你见识过生命各种形式的苦难生出的宽容和同情”，我想，看这部片子给我带来的，就是刻进灵魂更深的慈悲之心吧。
活着，短短的两个字，若非亲身经历，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重，到底有多难。好好活着，才是人这一生最大的责任。愿你，真正地明白，真正不辜负这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