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汽车人生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图片来源网络,侵权必删。

【壹】

这是2023年7月的夏天。我大口地喘着气证明自己还活着。头顶的太阳烤得难受,天空没有一丝的风,即使有也是干热风,干闷的大地好像被毒辣的阳光给烤熟,前面黑车兄弟的皮肤上热浪翻滚。汽车报废场里成堆的汽车等待被肢解后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像人死后埋入土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汽车报废场里到处扔着被肢解的发动机,变速箱,前桥后梁,轮胎如面包店里甜甜圈一样胡乱地堆着,不管奔驰宝马奥迪还是面包在这都是一个下场,汽车和人一样,不管你是显赫达人还是平民百姓最终都要面对死亡,往南十里是人的坟墓,这里是我们汽车的坟墓。不管是事故车还是报废车到这里都是终点,各品牌各车型的车子在这里一视同仁,不再有豪华和低贱之分。

长期的停放我落满灰尘的全身被雨水冲刷后的痕迹像一道道泪水,更像一道道疤痕,全部玻璃破碎,曾经靓丽的油漆被太阳晒得暗淡无光,鸟粪,灰尘,树叶落得满身都是,显得破旧与颓废,发生事故时机盖被撞得折叠起来,后备厢被撞得凹进来,三厢的我硬生生被撞成两厢车。

傍晚时分太阳下山,天气凉爽一些,余晖在城市中散着淡然的光黑夜即将来临,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向我走来,待他走近我问他,“听车兄弟们说,你要写篇关于汽车的故事?”

“是,福迪兄弟。”中年男人脸上的褶子如早餐店蒸出来的包子皮匀称,光头,中等个子,灰短袖黑马裤,岁月在他的脸上写满沧桑,他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从包里往外掏电脑。

“你叫什么名字?”我用沙哑的声音问他。

“洛小洛,福迪兄弟。”他掏着电脑说。

“你不用一口一个福迪兄弟,叫我福迪斯,福迪是我的姓,福迪斯是我的名。”也许他不认识车子,我给他更正我的姓和名。

“你采访了多少车兄弟?”我抬头看眼西沉的太阳,余晖如一颗蛋黄被地平线慢慢吞噬,其实我从心底看不上眼前这位来听故事的人,要知道车标都搞不清楚的人能写出多大的花,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不知啥时我就变成不远处那堆废铁,权当找人聊天打发无聊的时间。

“呵呵,不瞒你说,你是第一个接受我采访,那些奔驰宝马奥迪,还有其他品牌都不接受。”洛先生那张油腻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些笑容,显得一丝的无奈和滑稽。

“因为你不是知名作家,这帮孙子势利着呢。”我发着牢骚说。

“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福迪斯,你说得对,我是个业余写作者。福迪斯,我能坐进去吗?”洛先生左手托着电脑站我身侧问。

“只要不嫌弃,随便坐。”我慵懒地说,事故发生时玻璃全部破裂,车内早蒙上厚厚一层灰,前些日子几只流浪猫把这当家,我都懒得撵它们。

洛先生拉开后门坐进来,他把电脑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说,“我们开始吧,福迪斯先生。”

“这样聊天不尴尬吗?来点音乐。”我费了好大劲才动了下长时间停放已经瘪下去的脚(轮胎)。

“电脑上没歌,再说这也连不上网。”洛先生抬头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我在心底把他鄙视了一遍,歌曲都不下这人得多无趣,可见真的业余一个。

“你把收音机打开看能不能响。”我对洛先生说,他探身打开收音机,一阵刺啦刺啦的噪音传出,声音中夹着广告,“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减肥你需要老李润肠茶,三天减掉十斤肉…”,之后声音如被风吹跑很远很小,过会儿好像又被风拉回来大一些,中间蹿着其他台缥缈的歌曲。

“你朝仪表板拍几下。”我说。洛先生用巴掌拍打过去,刺啦刺啦声音没了,喇叭里传出一首经典老歌,“没有花⾹,没有树⾼,我是⼀棵⽆⼈知道的⼩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布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如歌所唱,我是众多汽车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台,没人在意我的生命更没人知道我的一生,歌曲伴着刺啦声时而清晰时而失音。

我说,“每个车兄弟和人一样都值得纪念和缅怀,因为他们也是有生命的,我没期望你把我的一生写得多么旷世传奇,只希望我的故事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放心,福迪斯兄弟,虽然我是业余但我会用心把你的故事写好。因为这是你的一生也是我的一生。”洛先生平静地说。

事后洛先生真的做到了,他用很长时间来构思我的故事,修改多次才有了今天这个看着荒诞实则与人一样我的传记故事,供世人消闲和打发时间。

收音机里那些经典的年龄比我都大的老歌陪衬着我的声音不失为一种唯美,我用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我的一生。

【貳】

我是众多汽车品牌中的一个。我的祖先普雷特·福迪于1910年创建了我的家族。我的老家在遥远的美国密歇根州。我于2003年4月引进中国山城市两江区,我出生于美丽的山城,因为是长安和福迪合资,所以我也有了新的名字,长安福迪。

我出生于2018年5月,全身喷涂珍珠白油漆,通透的白皙因为有白珍珠的加入少了纯白的那份冷艳,多了一些珍珠白的温柔和细腻。

我没有华丽的外表但我有强劲的动力,我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绝艳但中规中矩的布局让我沉稳中带着老练,毕竟我流着美系的血统,硬派,稳重,是当初我出生时的代名词。

我在流水线上被一道道安装师傅们给组装,当师傅们那双温柔的手抓起我各个器官,我感觉到人类手掌的柔软和与温度,那份温度和柔软让我感到体肤与机械的不同。

当一个个冰冷的钢铁制件被机械手给焊接到一起,扎实的底盘被调教好,搭配强劲的1.8自然吸气发动机,加上线条流畅的外观然后流水线喷漆加涂装,布好线路,连上各种传感器和感应模块,加装内饰完成全部。

当试车师傅扭动钥匙那刻,我感到电流和各种数据流过全身的传输神经,电流载着各种数据汇总到我的大脑,大脑接收数据再发出数据,我的心脏平稳地运转起来。

我被试车师傅不断地测试,在他们的操控下时而温柔如水时而急速驰骋,时而平稳时而急刹,用不同的道路测试性能,但不管如何我都如愿完成,最后我成为众多兄弟中一名合格的产品。经过一系列检测和交接我被停在一个庞大的停车场上。

晴天,太阳晒着我的身体我感到全身都在发烫,阴雨天气,雨水打在我身上我感到清凉和舒服,雨水冲去落在我身上的灰尘,白珍珠的皮肤重新恢复了刚出生的那份新颖和干净。

满月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洒我身上,我的身体也跟着白月光和星星的眼睛享受着人间的奇妙和美好,我的身边一侧是一辆黑色兄弟,一边是一辆灰色兄弟,无聊的时候我们就聊天,小黑望着月夜说,“今黑月亮不错。”

小灰说,“不是是毬。”我一听哈哈大笑。

小黑说,“得,这天一下让你聊死了。”

接着他又说,“说正经的,这天适合畅想未来,小白,你想你的主人是男的女的?”

我看向不远处亮灯的车间说,“这事我不能决定,因为由不得我。”

小黑看眼身下杂草中嗡嗡纷飞的蚊子说,“得,这话题又让你给聊死了,我知道咱没得选择,这会儿不是没事闲聊嘛。”

“就是,天天待着真无聊,不知几时能被主人选中,咱还不如蚊子,人家想去哪儿挥动翅膀就飞了,咱们虽比他们跑得快和远但如果没有主人翻牌,真是没出头之日咯。”小灰接过话懒散地说。

月夜的亮光如水般洒在这个世界,城市的灯火在夏季的月夜泛着朦胧的光,楼房密集地到处矗立,远处高架上跑着的其他品牌的兄弟们,射出两束光柱快速地驶向远方。

我对小黑和小灰说,“不管是女是男,我都希望他是个有爱心的人,男人吗,我不希望他抽烟,女人吗,我喜欢她擦香水。”

小黑听我这样说,说,“真是个好色之徒。”紧接着又说,“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他一盆冷水浇过来。

我说,“不是聊天吗?让你又聊死了。”哥几个大笑起来。

过会小灰又说,“管他残酷不残酷,这事由不得我们,管他抽不抽烟,我就想有个爱护我的主人,那样就可以驰骋于祖国的大好河山,领略如画的风景,看漂亮的玛萨姐姐…。”

“哟哟,啧啧,还看玛莎姐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小黑接过小灰的话俩人开始畅聊,你一言我一语,我没再说话。

满月的夜,星光稀疏,天空一颗流星划过,我在心底许下心愿,小草吸收着夜间的露珠,城市在不远处喧嚣起伏着,山城的楼房有的在我们脚下,有的在我们头顶,所有的兄弟静静地待在这个庞大的停车场等着主人翻牌的机会。

我无聊地数着日子。炎热的夏天我的大脑接收到车内传过来的数据有40多度,山城的天气有风也有雨,干燥中突然有山风吹来,不大,但那种凉爽能瞬间带走所有的疲倦和不悦,调车师傅进来在我们前面开走一些兄弟,前面的场地一下空旷很多。

小黑看着开走的兄弟心里很是激动和羡慕,麻雀和燕子在旁边的树上叽喳地叫,偶尔有鸟儿落在我们身上,小黑就吆喝,“走开,该死的臭鸟,脏死了,别拉我身上,影响本尊的颜值”,鸟儿根本不理他,撅起屁股吧嗒一坨便便落在小黑的机盖上,然后拍动翅膀飞向不远的枝头,气得小黑问候着鸟儿的二十代祖宗。

我和小灰呵呵笑着并不在意这些。我们开始了消磨时光的聊天。这时骂完街的小黑也加入我们说,“啥时候能轮到我们?这一天天地真难熬啊,我的品质和性能都是最好,为何没人选我?哎,真是一帮有眼无珠的俗人。”他把俗字加重了语气,好像人类真的是俗得掉渣,俗不可耐的东西。

“谁的品性不好?这天天等着和咸鱼翻身有啥区别?”小灰也开启了牢骚模式。

我看着小黑和小灰唱出一句在组装车间师傅们听电台中一首歌的歌词,“‘我除了等待别无他求,我感觉你走了很久…,’等着吧伙计们,好饭不怕晚,总会轮到我们上场的。”

这样的日子无聊伴着空虚,太阳晴朗的日子,蓝天间白云如挂着的棉絮轻柔纯洁,狂风四起的夜晚,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世间的一切都在不确定中随意切换,我们也在这份不确定中等待主人的到来。

当我们前面的那块空地陆续又来了很多兄弟,我知道该我们上场了。我给小黑和小灰说,“兄弟们,咱们即将上场了,请记得我们一起等待的日子,谢谢有你们的陪伴,有你们我感到很充实,有你们真好。”

“小白,好好地说这伤感的话干嘛,”小黑白我一眼说。

我说,“该咱们上场了伙计们,如果我们一直不上场,那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也失去了作为一台可以驰骋大江南北汽车的意义,如果真的这样下去咱们会慢慢衰老,最终会成为一堆废铁,这不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也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这个世界任何一件东西的存在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和道理。”

我清楚地记得说完这些话没多久,一天当我们又在闲扯时调车员向我们这边走来,我心里默念,“选我,选我,选我Baby ,Com on Baby ,”几个调车员拿着手中兄弟们的配置表向我,小黑,小灰和旁边的兄弟们走来,看他们走向我们,我心里乐开了花,要知道我们在这里已两个多月,再这样下去到山城的雨季,保不齐我们真会长出蘑菇。

当我被开出停车场心里既开心又失落,我们没被选中时,天天用各种埋怨和牢骚打发无聊和空虚,现在有人要了心里反倒有点不舍,最后我和小黑被停在一起,我说,“兄弟,咱们把小灰弄丢了,我们一直吵着这帮俗人不选我们,现在选了反倒舍不得彼此。”

“谁说不是呢,如果我们分开了,我会想你和小灰,会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小黑深沉地说。

当夜,不远处厂区里华灯初上,远方的楼房也被灯光点亮,我身旁除了小黑,还有小蓝,小红,另个小白,十个兄弟并列停了二排,然后我被开上一辆挂着豫A牌照的平板运输车二层,小黑紧随我身后停放,当停车师傅把我们停妥当并用束紧带把轮胎捆紧,我知道我们将要去往哪里。

“小黑,我知道咱要去哪里。”我开心地给小黑说。

“你知道?去哪里?”小黑一脸怀疑地看着我,那眼里充满对答案的期待又带着满脸的怀疑。

“去河南郑阳啊,豫A是郑阳的车牌。”我自信地说。

“那不一定,车虽是郑阳的,但也可能去河北,因为对司机师傅来说这是生意,谁给钱就做谁的生意,保不齐还去北京呢。”小黑这个杠头说。

听他一说还真是那回事。我心里的开心和激动被他一盆水给浇灭,我喃喃地说,“你说得也对啊。但我感觉这个师傅是从河南专门拉咱们的。”

“感觉只是感觉,再说感觉不一定准,你又不是女人,呵呵,”小黑取笑起我。

我对着小黑哼了一声,扔下句“不理你了”独自欣赏着不远处的夜景。

这时平板车大哥开腔了,他用列车员的语调说,“欢迎大家乘坐豫AQ56789号平板车,本板车由山城开往郑阳,请大家确认所有脚上(轮胎)束紧带被老王束缚牢固,以防在途中摔下板车,给你的颜值及生命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平板车大哥还在说着其他的话,我对小黑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咱们就是去郑阳,你还不信。”

“我信,我信了,女人的感觉就是准,呵呵。”小黑再次取笑起我。

我低头想动自己的脚(轮胎),发现已被束缚带困得死死地不能动弹,如果早前没被困住,我真想踢小黑一脚,对,狠狠地踢他一脚,让你说我是女人,让你取笑我。

【叁】

平板汽车拉着我们沿厂区出来往市区方向行驶。夜晚的市区喧嚣热闹很是繁华,车流的大灯白和尾灯红像一条条溪水也像一条条长龙,时而直行时而弯曲,时而交替时而平行,人群在夜的灯光下赶着回家的时间。山城街道的不规则让人们和车子忽然消失在地下,忽然又跑到我们的头顶。

不远处的楼房亮着灯,道路因有车灯的照射勾勒出在夜里走向的轮廓,天空没有完全的黑有的是太多灯光照射成的灰,平板车出市区奔向外环,山城起伏的城区在平板车的前行中渐行渐远,城区的繁华也被一点点抛在身后。

板车往包茂高速行驶。夜色完全黑下来,高速上只有过往车辆的灯光和错车的呼啸声,我在板车二层俯瞰着从身旁经过不同品牌的同类,心想我马上也可以自由奔跑了,风吹着我的身体惬意和舒服,我喊向小黑,“咋真安生呢,来聊天说话。”

“别打扰老子,现在知道去哪儿,心安了,困。”说着他竟打起了呼噜,天,这野蛮的家伙也太夸张啦,竟然可以做到说睡就睡。瞌睡会传染是真的,板车弹性的颠簸让我也困意上头。

板车载着我们盘过大山穿过隧道,越过桥梁,在高速和国道间不停地穿梭,高速旁的村落在夜里散着微弱的亮如繁星跌落人间透着渺茫的光。我在黑夜带着光亮的朦胧中听着小黑的呼噜声居然也沉睡过去。

等睁眼东方透着鱼肚白,夜的黑被这份微白一点点染亮。当天色大亮板车停在一个服务区司机师傅去吃饭,板车大哥再次扯开嗓子说,“欢迎大家进入河南境内,再有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本次目的地,郑阳,祝大家旅途愉快,郑阳是河南的省会……。”板车大哥又开启宣传模式。

司机在服务区歇半个小时启动板车继续往郑阳赶去,此刻天已经大亮,早晨的高速上车不多加上连霍高速河南段双向十车道,十分平稳和舒服,小黑看着路旁的风景出神,我说,“想啥呢,小黑?”

小黑没回我只是怔怔地看着,过了会说,“这里地势平坦,山区不多,咱要在这个地区被使用,咱们脚(轮胎)的磨损不会严重,对咱们身体更有利。”

我没想到小黑在想这个问题,说,“别想了,到时候就知道了,这风景多好陪我聊会天,到郑阳我们就要分开了,我们从当初的我,你,小灰,成了现在的你我,最后我们都会成为孤独的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陪伴一生,我们和人类一样,相遇相伴,然后离别直到死亡。”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到郑阳我们就要分开。”小黑的语调越来越低。我俩之间的空气突然安静,板车带来夏风的阵阵闷热。

高速附近的村庄在我们身边急速后退,那里住着人家,那是他们的家,我们的家会在哪,在城市在乡村?我陷入了沉思。

前方车流慢慢增大,板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板车下高速过辅道往路牌上写着‘南四环’的方向开去,路上很堵,辅道上的电动车都挤到汽车道上,风吹过灰尘四起,不管是汽车还是电动车都焦虑地往前挤,我在板车二层俯瞰着路上的一切,心想,他们到底在急什么,好像急需最后一口气,要不马上没命似的。

当板车在福博福迪4S店门口停下,我知道我们到站了,马路不远处宽大的门厅,透过全玻璃外墙看到展厅停放的兄弟们光泽耀眼。

我和小黑还有其他兄弟被从板车上开下来,然后从维修车间通过一部载车电梯把我们停放在四楼楼顶的停车场,放眼看去楼顶全是我们的家族成员,以黑白灰色为主,偶尔有红色或蓝色的兄弟格外出众,如鹤立鸡群般显眼。

当初装车我和小黑在一起所以卸下来我俩还在一起。他的身旁停着另一辆黑车,我的身旁也是一辆黑车,我在他们三个中间很是显眼。

四楼楼顶停车场比民房高出很多,我眺望四周,北边约500米处是一条双向铁道,长期被火车碾压的铁轨在太阳下如一把长长的钢刀发出耀眼的光,南边是一条双向八车道马路,东边是一家不高的办公楼,西边是一家现代店。远处的高楼在我们周身不规则地矗立着,像一堵围墙把我们圈在里面。

天空没一点风,火辣的太阳晒着我们的身体,我感觉晒得比在山城都难受,满身灰尘的黑色兄弟1看着我和小黑说,“欢迎兄弟们的到来”,他好像看出了我的难受又说,“郑阳的天就这样,干热,温度极高,你看远处的树。”听他这样说我看向楼下的树,树木好像长期缺水没一点精神,树叶落满灰尘耷拉着。

“给你们说个真事,有个非洲留学生在郑阳硬是被晒中暑了,醒来他哭着说,在非洲都不知道啥叫中暑,在这竟给晒晕过去了。”小黑2一脸认真地说。接着他又说,“大家别怕,刚来都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这个城市应该很久没下雨了,不到两天我们身上落了比在山城俩月都厚的灰尘,远处的铁轨上不时有火车驶过,我们每天都在楼顶等待,这种等待离主人到来又近了一些,因为到这里的我们都是被主人预定,等主人到来就能完成提车,我们就实现了行驶的自由。

到郑阳第三天上午和下午,身边的小黑1和小黑2分别被调车师傅开下楼顶,我知道他们的主人来接他们回家了,临走他们给我和小黑微笑道别说,“兄弟们,先走了,主人来接我们了。”我给他们报以微笑,我和小黑的身边空出来一块显得突兀,我想给他们道别却感到喉咙哽咽,我别过头,酸楚的目光望向远处发亮的钢轨,那亮光刺得我的眼睛好难受,好难受。

一列火车沿着钢轨向前开去,火车从这里进市,也许是站台没准备好,火车开得很慢。铁道与公路交会处,左右两根栏杆把行人和车子拦在外面,骑车的,开车的人群在栏杆外安静地等火车通过,我看到火车上旅客趴在窗台望向车外,他们看向窗外的人和风景,公路上的人们看向火车上的他们,每个人在他人的眼里都是一幅风景,而谁又是看风景的哪个人?

人生就像这趟列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却没永久的陪伴,就连夫妻也是,我和小黑,小灰,小黑1和小黑2的相遇陪伴,身边擦肩而过的同类和路人,不管相遇时间的长短最后都要别离成为独立的自己,不管我们还是人,只有自己陪伴自己,所以我们要学会接受离别的残酷和无情。

第四天下午调车师傅来到小黑身边,他打开车门认真地核对信息。小黑看着我一句话没说只是微笑,看得出他眼里闪过忧伤,我微笑着对他说,“保重兄弟,有你的日子我很满足,我会记得咱们一起的时光。”

火辣的太阳烤着大地的一切,楼顶的防水都被晒得发软,小黑抬头看眼太阳又低头揉揉眼说,“日头真毒,晒瞎老子眼了”。然后对我眨眨眼说,“保重”,过会被调车师傅开下楼顶。

讲到这里我停下来。天完全黑下来四周一片静寂,远处高楼的灯光在夜里闪着微亮的光,坐在后排的洛先生问我,“怎么了福迪先生?哦,不对,是福迪斯先生。”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洛先生,我这平淡的故事会有人喜欢吗?”

“会有的,福迪斯先生,你的故事很精彩,等你讲完我整理出来,相信一定会引起大家的共鸣,你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

洛先生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在电脑屏幕亮光的映射下露出欣悦的笑容,如一朵开在夜里的花很是怪异,一点都不美丽。

【肆】

到郑阳的第五天中午,调车师傅拿着钥匙来到我身边,我知道我要回家了激动得有点眩晕。调车师傅把我开下楼去,我如藏在阁楼的大家闺秀终于要见公婆了。

从楼顶下来我被停在展厅后的车位上,我四处找寻我的主人,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士向我这边走来,不屑地看我一眼,开起离我不远的大奔潇洒离去。

我四处环视,过了一会销售人员带着一位男性向我走来,我确定他就是我的主人,到我面前销售打开车门男人坐了进来,他手握方向盘又打开收音机,看着车内的一切满脸的开心。

销售人员坐在副驾说,“韩哥,这是你订的全新福迪斯珍珠白,1.8自然吸气,这是车子配置一致表,”说着又给男人看了右侧A柱我的身份信息。男人让销售打开机盖,他到处看着,尤其关注我的心脏,然后对销售说,“小龙,打着车我听听。”

被叫做小龙的销售说,“好嘞,”车内温度还没散去,小龙探身扭动钥匙,我的大脑在一阵信息和电流的传输中完成自检,然后他再扭动钥匙,我的大脑快速把收集的数据送给心脏和各个传感系统,我在一阵高速电流的传输中完成启动,我平稳地运转着,男人站我面前听了一阵又趴地下看了看底盘,起身他拍拍手上的灰尘说,“就他了,办手续吧。”

小龙和男人去办手续,打电话叫同事把我开到洗车棚给我洗澡,当我被停在洗车棚内洗车师傅说,“这车多长时间了真脏?”一旁开我过来的销售说,“不到一星期,咱这污染严重,到处修路,哪哪都是灰。”

洗车师傅轻叹一声,销售给他根烟他点上叼在嘴里,拿起水枪给我全身冲刷一遍,闷热的夏天这种感觉很爽很舒服,高压水花冲着我的身体,我感到身体的热度慢慢在消退,水花射在洗车棚外的阳光里,一道微小的彩虹赫然出现,鲜明漂亮。

洗车师傅放下水枪,彩虹在短暂过后慢慢消退。他给我全身打满泡沫,用抹布把我全身搓洗一遍,搓完后我全身往下淌着黑水,然后他又拿水枪清洗一遍,我如享受汗蒸一般全身透着轻盈和舒适。

我被小龙他同事开出洗车棚,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那份新颖和白净透着全新的活力和激情。

我在外面等待约一个小时,小龙在前面引导,男人拿着文件袋在一旁向我走来,那份交完钱就是上帝的荣耀让每个人都享受一番,事实证明每个人都喜欢这份荣耀和头顶的光环,那是人们渴求的尊贵和虚荣。

看他们接近,我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30多岁,深蓝短袖,水洗蓝牛仔七分裤,白板鞋,身体匀称没啤酒肚,中等身材,长相一般, 他们来到我身边,小龙为他拉开车门左手挡在门框上虔诚地说,“韩哥,你慢点,这都办好了,5万公里或者6个月记得过来首次保养。”

“好,我知道了,再见小龙。”男人扭动钥匙启动我,我稳定地运行着所有部件,在他的操作中我平稳前行,不一会我被他汇入主路,我和其他的同类一样驰骋于宽阔的街道欣赏着各处的风景。也许他对我性能还不了解,男人把我开得很慢,我也慢悠悠地在路上跑着,虽然速度不快但风量凉爽着我的身体。

我惬意地跑在平整的道路上,因为我是全新,引来同类兄弟们很多目光,有羡慕的,羡慕我漂亮年轻,有嫉妒的,好像在说不就是年轻吗,有啥了不起,再过几年你还不如我的性能,哥当初跟你一样拉风。

大约跑了30分钟我被停在一个立着“郑阳水产市场”市场里的车位。这是一个批发冷冻鱼,干果蔬菜的批发市场,男人把我停好马上围来一群人如一群麻雀叽喳地聊着,“韩总,买车了啊,这车真排场”一个男人摸着我的眼睛(大灯)说。

“哟,是全新福迪斯,1.8的2.0的?”另外一个大肚男拉开车门,已坐进来问被称为韩总的男人。

“是1.8自然吸气”,男人回着众人的问题,脸上再次充满开心和激动。

“1.8自然吸气?咋不买涡轮增压?1.8不带涡轮的费油。”有人放马后炮。

“平常上下班开,带不带涡轮问题不大,”韩总回着另一个人的问题。车内的人也出来了拍着我的机盖说,“福迪汽车皮实,做工讲究,就是排量大有点费油。”

一帮人在对我评头论足后慢慢散去,韩东对我按下遥控锁上车门开心离去,那份开心我想他娶媳妇无非就这样,要知道男人对于汽车如女人对于服装,每个女人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每个男人心中永远少台漂亮的跑车。

天慢慢暗了下来,夏夜的风吹走白天的热带来阵阵清凉,韩东还没来开我回家,这时我身边走过两个人,其中一个说,“哟,这谁买的新车?”说着往我这边走来。另一个说,“跃进的韩老板买的,你说现在福迪品控越做越差,这人脑袋被驴踢了买这车,”我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中午拉开车门坐进去的那个大肚男。

夏夜的风吹着明明很凉,我的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我不知道另外一人是谁,一听大肚男这话我心里就不爽,老子哪里不好了,就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是人渣中的人渣,还说老子品质不好,你活着就是人类的耻辱,我在心里狠狠问候了他几代祖宗。

另外一个人说,“也是,福迪这几年品控是有点差,不过现在哪个品牌的好像都差不多,奔驰宝马也有好有坏,再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还有人喜欢胖女人。”

天已经黑下来,他们两人在我面前说着我的不足又讲着一些段子,我真的见识了人类的虚伪和肮脏,我正在心中鄙视他俩时,我的大脑接收到远方传来的信号,我亮起双闪灯,原来是下班的韩东按了遥控解锁。

他俩看韩东走过来大肚男先问,“下班了韩总,张总听说你买辆车过来看看,他也想买辆新福迪斯。”

“是的”。韩东回着大肚男的话。另个人接过大肚男的话说,“我关注这个车也很长时间。你多钱买的?”

“12万5,现在厂家分期免息,张总要买我把销售微信给你。”韩东说着打开手机把小龙分享给微信上一个张总的人。三个人又寒暄一番,韩东带着开心开上我往家的方向去。

北方的夏夜热闹着,马路上不同品牌的车子被主人驾着去往不同的地方。大老远就听到《荷塘月色》的音乐在夜间回响,我知道大妈们又在跳广场舞了,广场另一处有人拉一串闪光的气球在售卖,情侣和孩子们围着售卖的人挑选自己喜爱的造型,广场上一片喧闹。

路边大排档喝酒的人很多,男人们大多光膀子喝啤酒,女人有的短衫短裙,衣服遮盖着关键部位又露半个胸,男人看吧不敢太直,不看吧好像有东西在吸引着,喝扎啤的男人们迷离的眼神从胸部掠过,匆忙间又不知落在何处。

城市好像也刚喝过酒。高楼的霓虹如女子酒后脸上的绯红闪烁着迷离的眼神,多彩的霓虹,夜市的热闹,归家的行人,摆摊的小贩,成股的车流,微风吹拂着城市的一切,人们享受着夏夜的惬意。

韩东谨慎地驾着我上北环转郑阳大道往东开去,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他第一次单独开车。

【伍】

我被开到一个租住的小区楼下停住。电动车在充电棚里一辆挨一辆密集地摆着,充电器红色电源灯像一颗颗天上的星星,散热器的风扇如一群蚊子在嗡嗡作响。

韩东坐在车里拿出手机给备注老婆的人打电话,“亲爱的,我把车开回来了在咱楼下,开着双闪你快下来。”

“真的吗?好,我马上下去。”韩东电话是打给未婚妻郑裕玲,电话里听得出来郑裕玲非常开心,郑裕玲与韩东是邻县在学校算是同乡,在财院俩人同年级不同专业,所以当初在老乡会俩人就互有好感心生情愫,毕业时俩人走到一起,双方家长也见过都很满意。

韩东在水产市场的生意刚起步,不过还不错,郑裕玲在单位还是临时工,他们决定等生意稳定,郑裕玲转正就把婚礼办了,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形式,因为他们在一起已三年光景。

韩东靠我身上点燃一根烟。双闪灯的光亮映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虽不帅但阳光干练,他望向西方,香烟在他的嘴唇闪着光。我的白色在夜里格外显眼加上今天刚洗过澡,过路的人们不时看我一眼,对我投来满脸的羡慕。

路灯微亮的院落楼房密集,空中的光缆电线相互交织,一看就是城中村,夜风中一个瘦高长发女孩,穿身浅蓝色休闲服往我的方向跑来,长发在微风和小跑的节奏中肆意飘逸,她跑到我身边右手环着韩东的胳膊说,“老公,真开回来了?咋还抽上了?”说着她拿掉他嘴上的烟扔地上踩灭。

“开回来了,我一路紧张回来的,好让你看看。”韩东右手拦着郑裕玲的腰说。郑裕玲本打算今天和韩东一块去提车,早上主任说市里领导今天过来,谁也不能请假所以就没去。

“可以啦,老公最棒,能开回来真的不错,你刚拿驾照要小心一点。”郑裕玲用手捏着韩东的脸表扬着眼前的男人。

我在旁边看着小夫妻洒着一波的狗粮,心情如喝了千年沉醋,酸的我牙都倒了,不,我没牙,酸的全身差点瘫掉。

“那是,我是谁,很厉害的哟,”韩东说完拉开主驾门说,“我尊敬的公主殿下,请到里面一坐。”他站在门侧,腰微弯,左手折于腹部,右手学着门童做出请的动作。

“得嘞你勒,”郑裕玲轻甜地说,她双手叠握腰间,双腿微屈,一副婢女回应主人的样子,迈腿坐进驾驶室,韩东轻关车门从副驾进来。

韩东打开顶灯,郑裕玲新奇地摸着一切问东问西,满眼的开心和高兴,柔和的灯光泄在韩东和郑裕玲的脸上,他们是那样的幸福和快乐,韩东静静地看着身旁的未婚妻眼里装满了宠爱和心疼。

郑裕玲扭身伸出一只手指勾住韩东的下巴,学着电视里调戏人的样子,一脸严肃地拖着腔说,“小韩子——,以后本宫的出行有劳你了。”

“遵命,奴才愿为主子当牛做马。”韩东夹着腔,手捏兰花指,俩人哈哈大笑,车内充满甜蜜的味道,我很喜欢这种味道,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生羡慕,羡慕人类感情的甜蜜和幸福,可惜我是个产品没谈情说爱的功能,都说瞌睡会传染我想幸福也会,看他们彼此恩爱我的心里也跟着开心幸福。

“有车了,以后咱回你妈那就不用来回转车,省很多事。”韩东看着郑裕玲认真地说。

“嗯,回你家也方便。等我明年转正,生意更好咱再买个房,租房太没安全感了,天天担心房东涨租。”

“好,努力,加油!”说着两人双手紧握一起。夜风吹散一天的闷热比白天凉爽很多,城市喧嚣着夏的味道,不知从哪里飘来孜然味。“我闻到孜然味了,媳妇,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咱出去吃饭。”韩东闻着孜然味说。

“回头吧老公,我粥都熬好了,菜也切了,就等你回来我炒了。”郑裕玲撒娇地说。

“辛苦媳妇了,好,回家吃饭,”韩东说着把装有票据和资料的档案袋拿上,右手撩去媳妇额前的头发,俩人开心地下车锁好车门往西边走去。

夏天早上凉快,为了尽快适应我性能也为了尽快送媳妇上下班,韩东早早起床开上我去空旷的地方练车技。晚上接完媳妇,韩东吃完饭找没人的路段熟悉我的一切,都说汽车是男人的第二老婆,从韩东对我的使用和照顾来说他确实是个好男人,干净不抽烟车内很整洁,对我格外心疼和体贴,几年后他仍是这样,我很庆幸自己遇到一个清洁而不邋遢的男人。

这天,韩东和工人忙完生意,他正准备到媳妇单位接她。郑裕玲打来电话,“老公,我准备下班了,你忙完没?”

“好了媳妇,我在关门,我去接你咱回家,等我啊。”韩东边往我身边走边说。

“好的,老公,路上慢点开”,郑裕玲安慰着韩东。国贸实体店的东西太贵,郑裕玲等得无聊就打开淘宝看包包和衣服,同事们都有男友送的包包,她虽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看到漂亮的包包和好看的衣服她也想要,她好久没给自己添衣服和包包了,女人嘛,都有爱美之心。

老公生意刚有起色又分期买了车,自己现在是临时工,等明年转正稳定就和老公攒钱买房,虽然郑裕玲长得漂亮但她不物质,她能吃得起五星级的大餐也能吃得起路边的烤串。

经过几天的熟悉,韩东对我的性能有了更多的了解,驾驭起来完全没有当初的那种慢吞和紧张,他的操作越来越娴熟,我也在他的操控下一步步发挥出更好的性能和动力。

【陆】

我的到来给韩东小两口带来很多的便捷和开心,城市每天在沸腾中醒来,在一天的疲惫中睡去,今年夏天好像被热浪给蒸发掉显得比往年都短。

初秋带着那丝微凉很快就转为深秋。农历七月底还有半个月才中秋节,大街上月饼的广告已遍地开花,靓丽的模特,喜庆的包装,不同的月饼图片,煽情的文案,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硬是被揉在一起营造出节日的氛围,其实是店家们营销的手段。

节日的仪式感给朴实的生活带来一丝的惊喜和愉悦,时间的刻度让我们知道一年的时间又所剩不多,日子就这样被流年在生活的挤压中一点点缩短。

韩东和郑裕玲商量中秋回家探望她父母,然后再回家看望自己双亲。双方都是农村家庭,现在有我了回家更方便,韩东也想借中秋去未来老丈人家把他们的婚事再往前进一步。

中秋放假三天,郑裕玲和韩东回老家,回家前一天她们在商场买了带给老人的棉衣,营养品,牛奶,韩东去一个烘焙店买了四斤手工月饼,这是个在省城有些名头的烘焙店,蛋糕,面包做得不错,每年也会趁中秋做月饼礼盒,他家的月饼用料考究,无糖皮薄,自己吃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早上我被早早地叫醒,韩东启动我把我开到加油站给我喂饱,出市区沿连霍高速往洛城西安方向跑去。过收费站我被韩东从一档依次升到五档,我轻松地奔跑在平坦宽敞的高速上,早起的高速车子不多。

八月的早晨太阳还没出来,路旁的村庄在早晨的寂静里透着慵懒,巩义这里早播的玉米有的已经收获,留下玉米秆在田地杵着,晨间的凉气从我的脸庞夹裹着身体,我欢快地向前风在耳畔呼呼响起。

车轮追赶着路程也一并追赶着时间,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高速上的车子越来越多,看着从身边跑过不同品牌的同类,我开心地和他们打着招呼,车内的他们温暖着我,让我欢快地奔跑又陶醉于车内的那份温情。

“媳妇,你眯一会吧。”韩东看向坐在副驾的郑裕玲。郑裕玲长发扎成马尾状,黑色休闲服内搭中领格子薄毛衫,水洗牛仔裤,白休闲鞋,她用手摸了摸韩东的脸把身子歪过去,双手环着他胳膊说,“我不困,老公,今天辛苦你了,有车就是方便,想啥时回就啥时回,再不用挤公交赶火车。”

韩东腾出扶方向盘的右手握住郑裕玲手说,“是啊,咱之前回家太费劲,时间都浪费在路上。”韩东想起第一次带郑裕玲回家,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租住的地方赶公交去火车站,然后挤火车到洛城,再在洛城坐到他们县的大巴,大巴到镇上再坐三轮车到街上,从街上步行30分钟才能到家。回家都不是一波三折了,郑裕玲和韩东是临县,回家转车也差不多,要不以韩东家的条件郑裕玲是不会愿意的。

我在连霍高速上跑了二个多小时按导航转二广高速往汝州方向,因为韩东第一次跑高速所以我的速度不快,比老司机用的时间要长。

当韩东把我停在上庄村一户人家门旁的空地,时间已是近晌午。村庄很安静,偶尔有狗吠如蜻蜓打破水面的沉寂。错落的房屋,蜿蜒的村道如村庄的时间一样记录着村落走过的变迁。

这是一间典型的北方院落,三间青砖灰瓦堂屋坐北向南,堂屋靠右边是厨房,左边山墙是厕所,院落靠院墙种着几株月季,浅黄色的花蕾与暗红远远看去和玫瑰一样鲜艳,西边是几株菊花,在晌午的阳光下绽放着黄色的花朵,鲜艳夺目。

村道下地归家突突的拖拉机声中夹着牛脖上的铃铛,这是时间的跨度,一个是现代文明的进步一个是传统农业的延续,八月的天空晴朗湛蓝,远山清晰可见,村外田地的玉米在近秋收的季节杆子上挺着沉甸甸的棒子,田野在晌午时分还散发着属于这个季节的闷热。

“妈,我们回来了。”郑裕玲下车在开着的院门口喊了一声和韩东从后备厢往外拿东西。

“哎,玲玲回来啦。”应着声音一位腰里系着蓝布白点围腰的中年妇女从灶火往外走,她边走边在围腰上擦去手上的面,她是郑裕玲的母亲张秋霞,她看到韩东开心地说,“小东,快回来。”郑裕玲已拿着东西通过院落往堂屋走。

“婶儿,你忙着呢。”韩东回着话弯腰还在后备厢往外拿东西。张秋霞来到车旁提起放在地上的二斤月饼说,“回来就好,买真些东西诓花钱…。”

“没买啥东西,八月十五了,给你和俺叔带二斤月饼,对了,俺叔来?”韩东说的俺叔是郑裕玲的父亲郑明堂。

“去集上了。”张秋霞说,郑裕玲从堂屋折出来从母亲手里接过月饼,挽着母亲的胳膊问道,“妈,俺爸来?”

“跟你伯去集上了一会回来。”裕玲顺手把月饼递给身旁的韩东,母女二人往灶火走去,韩东把东西往堂屋拿去。

我在郑裕玲家旁的空地上,通身的洁白让我在朴素的乡村格外显眼,路过的人对我投来羡慕与倾慕,眼里全是嫉妒,村子的善良和纯洁早已被不知何时被风吹去,留下太多的嫉妒和猜忌。

我身边围过来一些男人,年龄从三十多年岁到六七十多岁不等,他们面容被岁月镌刻成年轮一层层折叠成隆冬的梯田,邋遢的胡子像河滩的杂草布满脸颊,皮肤伴着轻微的黑,他们围在我身边讨论我的身价,一会是富豪级一会是平民级,在他们忽高忽低的讨论中我也跟着坐了趟过山车,飘悠悠如喝酒般陶醉。

一位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拐杖颤巍着身子慢慢挪到我身边,她伸出那苍老的满是皱纹和瘦骨的手摸着我的头说,“这谁家小车真好看,现在人真能。”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又说,“这都能照出人影,现在人是真能。”

不远处桐树下一帮男人们或站或蹲,年轻人很少,年龄大的多数吸着烟他们就这点爱好,老妪在我身旁这摸摸那看看,男人们嘀咕着,村里的女孩有点出息,在他们看来就是不正经,他们希望自己闺女有一番作为,如果没有,就是嫁个有钱人也行,但如果别家闺女有出息了,那就是道德问题。这就是人性,人性的嫉妒和猜忌。

晌午的太阳直射下来,村庄泛着灰白像泄气的皮球没了精神,偶有公鸡的啼鸣起伏的犬叫如沉睡的孩子发出呓语,证明村落仍活着。郑裕玲从灶火提垃圾出来往垃圾箱里倒,她看到太阳下站在车旁的老妪,边走过去边喊,“太奶奶。”

被叫做太奶奶的老妪往喊她的声音看去,其实她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老人有时就是奇怪,你说她眼花,她能看出车子能照出人影,你说她眼不花,她看不清对面的来人,她问道,“谁啊?”

“我,玲玲,太奶奶。”郑裕玲说着已到太奶奶跟前并跟围在我身旁的男人们也相互问候。

“小玲啊,你啥时回来了?哎哟,这小玲是越长越排场,”太奶奶拉着郑裕玲的手,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年老枯萎的皮肤抓住郑裕玲年轻细嫩的双手,好像白雪中被人丢掉没有烧完发黑的柴火格外醒目。

“快晌午回来的太奶奶,走,回家坐,”郑裕玲搀着太奶奶说,被郑裕玲称为太奶奶的老人,姓杨,单名花,她是张泰石的母亲,因为年龄大辈分高大家都叫她杨奶奶,太奶奶。张家兄弟四个,三个都在县城买房,他们把老太太接去城里享福,老太太说住着难受就回来住小儿家,没事拄着拐杖在村里转转和一帮老头老太太说说过往,一起叨唠叨唠那混浊的时光。

“不啦,家里快做好饭了,谁家的车停着我瞅瞅,真好看。”太奶奶回头用她那混浊的眼神看着我说。

“俺对象的车,”郑裕玲扶着太奶奶的胳膊说。

“那真不赖,这小伙子真有成色。”太奶奶轻拍着我的脸,这话好像说给我听又好像说给一旁那些男人们听。

秋风吹过,不远处地里的玉米随风摆动,一浪浪如起潮的海浪起伏着消失在远方。不远处传来三轮摩托声音在郑裕玲家门口停下,郑裕玲扭头看到骑车人喊道,“爸,回来了。”

“哎”,骑车人松开油门,捏离合摘挡把车停在门口,郑裕玲看到车厢里人问,“大伯,回来了?”

“嗯,小玲回来啦。”说着起身从车上往下拿集上买的东西,韩东听到外面的摩托车也出来问候着大伯和郑明堂,郑裕玲别过太奶奶,和韩东一起把摩托车上的东西往家拿。

韩东不是第一次来郑裕玲家,近亲戚都见过所以并不陌生。郑明堂和他哥郑明德瘦高身材,国字脸,全身透着精干,郑明德晌午在裕玲家一起吃饭,算是郑家对韩东到来的重视,三个男人趁着节日和一桌的家常菜小喝几杯,节日如苦涩的黄连汤里飘着的几粒红枣,透出生活少有的甜蜜。

【柒】

第二天郑裕玲父母拿些水果和农产品放进后备厢对韩东说,“代我们给你父母问好,家里也没啥东西,带些你们没有的。”韩东推辞不掉就应下,然后辞别郑明堂夫妇启动我带着郑裕玲去往洛城下面一个县级的村落。

洛城在河南西部,因河南简称豫又称豫西,豫西地区多数山区,洛城城区北依邙山,邙山分属崤山余脉,地形非常开阔,大概高出黄河和洛河一百五十米,位置在黄河和洛河的交界处。这样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绝对的风水宝地。所以有‘生于苏杭,葬于北邙’之说。洛城西是渭南,也是著名的五岳之一华山所在地,东依郑阳,南边是熊耳山,外方山和伏牛山脉,韩东家的山杲县就是这些山脉上的一个分支。

韩东的县域和郑裕玲家的相邻,地图上直线距离不远,但山路的曲折让里程增加了三分之一,我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驶,巍峨的大山崎岖的公路,断续的河流零散的人家,近几年封山育林山上的树木已密不透风。也许是山区气温低的原因,公路旁地里的玉米在即将收获的季节还透着墨绿。

大山的屏障让手机信号很不稳定,收音机更收不到省市电台,稀疏的杂音影绰着附近电台的广告。

“亲爱的,你爸昨晚问了好多生意上的事,说让我尽快在郑阳买房。这样到时咱们结婚你更体面些。”韩东看着面前的山道驾驭着我给郑裕玲说。

“你别嫌老人家说叨,他是想咱们有个稳定的住处,这样我们在郑阳也算安家了。”郑裕玲把视线从车外的风景拉回给韩东说。

“我知道,我也想抓紧买房,现在这房价涨得太离谱,再不买买不起了。”韩东无奈地说。

“是啊,花钱的地方太多,不过我相信老公的能力,今年生意再上一层楼,我争取明年转正,咱们抓紧攒钱再找亲戚借点,先付个首付尽量明年把房买了。”郑裕玲左手放在韩东的右手上,两人十指紧扣。

山道崎岖我跑得并不快,韩东和郑裕玲聊着未来和规划,梦想中的房子,幸福的婚姻,想象中可爱的孩子。

随着家的距离缩短,挺拔的大山慢慢变成低矮的山头和丘陵,密密的树林被马路两边一片片玉米地给取替,收音机又能听到市交通广播,我知道村子不远了。

当我在一个背靠大山,有百十来户丘陵地带的人家门前停下,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男人热情地迎接我们的到来,不用说,他们是韩东的父母。

“小玲,快回来,坐车累了吧”,一位五十多岁脸带沧桑的妇女,穿一件紫酱色外套,黑裤子,脸上像开着一朵花开心地问着郑裕玲。

“不累,大娘,八月十五了我们回来看看你和大伯。”郑裕玲挽着韩东的母亲魏秋花,顺手提起从车上拿下的东西向家中走去,韩东问候过母亲,打开后备厢和父亲韩胜德往外拿东西。

普通的村落普通的人家,我的到来如一位妖娆的女子吸引着邻里的眼光。在乡村,从外面回来的人不管混得好孬,不用村里的大喇叭只要几张女人的嘴瞬间就能传遍村子,如微风吹过秋天的蒲公英撒遍村子每个角落。

一会工夫我身边就围来一些人们,有抱娃子的,有扯孩子的,他们和我在郑裕玲家门口一样聊着我的身价。从家出来的韩东看到他们,从口袋拿出玉溪给大伙散烟,大家接着烟问道,“小东,你买的车?”

“嗯,上班太远就贷款买辆车。”韩东脸上露出笑容,要知道这是他在乡亲们面前的脸面。

“小东弄来不赖,车买了,媳妇也有了,再在郑阳买套房,妥妥的人生赢家。”一个男人手扯着娃子说。

“上学没学好,出来没技术,做个小买卖混饭吃不至于饿死。”韩东笑说。

“看你谦虚的,又不找你借钱,哎,老同学,听说你在郑阳是卖菜的?”说话的是韩东的初中同学程耀俊,程耀俊和韩东同岁,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后来找到一个给汽车生产线建厂房的工作,有活一月能挣几千上万,没活就在家歇,虽然工资高但活不匀实,所以一年挣不多少钱。

程耀俊挣惯大钱了小钱看不上,有活出去干几个月没活就在家歇,“玉溪就是比十渠(十块钱的红旗渠)好吸”,中等个子,微胖的程耀俊狠吸一口烟,两指夹着烟屁股吐出烟气说,那飘散的青烟伴着他面部的表情,看得出他满脸的享受。

“嗯。”韩东答道。其实对于自己的营生,就是从厂家进调味品供货给市里的饭店,还有批发给下级市场从中赚取差价。韩东点支烟和大家一起围在我身边,听得出多数是对他的恭维和奉承。

秋天的乡村云淡风轻,秋高气爽。郑裕玲出来喊韩东回家吃饭,她瘦挑的身材黑色外套,修身蓝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她没有浓妆但不失时尚,普通的穿搭透出一身的不俗,一帮爷们向韩东投来嫉妒的眼光,韩东又散了一圈烟和郑裕玲一起回家。

晌午时分的太阳还有些热,不大的村落热闹起来,吆喝声,做饭声,狗吠鸡鸣声把上午沉寂的村子搅醒,日子不过如此,人们重复着几千年的岁月却在无形中改变着一切,成就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当人们肚子咕咕叫起围观的他们才陆续离开,有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在我身边转悠,眼里充满纯洁和童真,不大的村庄留守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为了生活在外奔波忙碌。

夜晚来临村庄十分安静。鸡犬的啼声如石子打破水面打破村庄的沉静,向远方散出丝丝涟漪,悠悠地向远方传去,月光偷蚀着时间把树木的身子拉长,把房子的背影拉斜。

中秋人们少有团圆,守家的老人或妇女燃香供奉过祖先,吃着月饼或水果,就着月亮打发时间,萤火虫零星地飞舞如行走的灯笼莹莹地亮着,在村子和地里伴着蟋蟀吁吁的叫声随意地穿行。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牵牲口,

牵到哪?酒后头(地名)。”

“萤火虫,打灯笼,送俺一程又一程…”不知谁家的院落传出几个孩子似呻唱又如顺口溜的民谣。

今天韩东和郑裕玲的回来让韩胜德家少有的热闹,亲戚们趁机也来瞅瞅韩家未来的儿媳妇,虽说郑裕玲不是第一次来韩家,但她不习惯亲戚们一双双钩子样看她的眼神。

“小东谈到这样排场的媳妇,真是好福气。”一位五十多的女人在韩东母亲耳边轻声说。

“他婶,是人家家长通情理,孩子们也好。”韩东母亲说。

“妈,婶儿,大娘,小姨,你们在家坐,今黑满月我和玲玲出去转转。”韩东一看这情况对母亲和亲戚们说,不等她们回话,韩东拉起郑裕玲的手就出了院落。

月色很亮,中秋的月亮大而圆,如一个银盘挂在苍穹,月色湛亮带着明媚的干净,皎洁的月色如薄纱罩着村庄及远方的一切,朦胧中透出村庄的轮廓。

“受不了你家亲戚,一拨一拨的,她们是不是没见过女孩,呵呵。”郑裕玲挽着韩东的胳膊笑说。

“亲爱的,是因为你太优秀了,别嫌他们,都是实在人。”韩东向前边走边说。韩东给郑裕玲说着村里的趣事逗得她笑个不停。两人沿水泥路向南走去。路过人家,有狗狗隔着铁门不停地吠叫他们并不理会,继续往前边走边说,韩东引郑裕玲在一个叫“小坝子”的土堤坝上站定,堤坝下溪水在月色下闪着银光,溪水发出潺潺的声音在月夜格外清脆。

“今晚的月色真美。”郑裕玲依在韩东胸前说。韩东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说,“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但和你比起来你更美。”

“贫嘴,不过我喜欢。”说完郑裕玲在韩东的嘴上深深一吻,然后把头紧依在韩东胸前,一对恋人被月光叠成一人,不远处的玉米在月色下泛着灰绿,萤火虫提着灯笼四处地奔波,村里传来打更鸡的啼鸣。

【捌】

第三天后晌韩东启动我带上郑裕玲离开家回郑阳,三天的假期就这样结束。有人说时间就像卫生纸看着挺厚其实不耐用,我想是我们浪费的缘故,对于时间我们多数是和浪费卫生纸一样把它浪费过去。

农历中秋后接下来就是春节。春节的我不停地奔波在韩东各处的亲戚家里,2019年韩东和郑裕玲一起努力,日子幸福并快乐着,韩东的生意比去年好很多,因为名额有限郑裕玲没能转正。

每天早起韩东送完郑裕玲去门店营业,我在韩东家为他们出行提供便利和快捷,今年的变化是韩东驾着我和郑裕玲开始四处看房,房价便宜的,位置条件配套不好,贵的,地段教育各方面都配套,但他们手里的钱不够,房价变态到一天一价。

人们睁开眼就为一家的花费而努力。都市村庄的房东们很清闲,一家几十上百间房屋出租,每天都有房客为他们交租,穷人养活富人,富人享乐生活,儿孙承欢膝下,夫妻不再为钱发愁,现代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城市每天喧嚣着。城市的庞大不因一个人的失败而难过更不因一个人的成功而喜悦,每天都有人离开这个城市,每天都有新面孔融入这片土地,时间流逝,一切和昨天没有直观的变化,直到那天韩东下班回家这件事情的发生。

晌午时分郑裕玲打电话让他下班不用去接她,正在忙碌的韩东说,“好,我知道了媳妇,客户在报货我先挂了。”韩东说着挂断微信给电话里的客户继续沟通。

晚上忙完韩东开心地驾我回家,今天生意不错他心情也好,打开屋门家里空荡荡的郑裕玲没在,桌上留一张纸条,“亲爱的,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对不起,玲。”短短十几个字让韩东石化,他呆呆地站在桌前脑子一片空白。

他拨郑裕玲的电话无法接通,他打给她最好的同学陈灵欢说不知道,他打通郑裕玲父母的电话,“东东,小玲说她没事,不用你找他,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老人家用近似哭泣的声音说。他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昔日满当当的衣柜角落和衣杆上挂有他一些衣服,抽屉的首饰盒里放着他买给她的首饰。

韩东环顾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屋,一个衣柜,一张搬入时买的床,一张上个租客留下的餐桌,靠窗的厨房放满调料,冰箱是房东的,韩东突然发现自己除了营生那点小买卖,他在这个城市一无所有,屋里都是她的影子,韩东慢慢沉寂下来,他没哭更没闹默默地接受这个结局。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郑裕玲离别自有她的缘由,韩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窗外,城市依旧多彩灯光闪烁,韩东下楼去买饭街上车水马龙,情侣们牵手甜蜜,他好像看到了他和郑裕玲一起逛街的影子,他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接受现实,他心里难受但他没有流泪,如果流泪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将不再有问题。谁的人生没有伤害和挫败,谁的生活又是一帆风顺,如接下来的这场全球大瘟疫。

2019年终韩东回老家过年,父母问起裕玲他不知道如何回复,要知道往年郑裕玲都是和他一起回来。他们虽没有婚姻的仪式但双方家长都已认可,他们的婚事是迟早的事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让双亲难过。

村里很快就传出郑裕玲跟别人跑了,被别人包养了,说什么的都有,村子不大但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人。

2020年春节韩东哪里也没去。贴对联,炸年糕到处透着欢腾和喜庆,也许是郑裕玲的离开,韩东感到今年春节如白水样索然无味。

那年春节他感到格外的冷。白天突降大雪,晚间狂风四起,成片的雪花好像要把村落掩盖还世界一个洁白,狂风好像要把村落吹离在这里留下风的影子。

夜晚韩东迎着冷风,他双手插兜裹紧棉衣,踩着地上的积雪来到他和郑裕玲一起看月亮的“小坝子”,坝下沟边白雪覆盖,飞雪落入溪水融化,流水清脆响亮,在两侧白雪的衬托下溪水如被撕开的一道伤口在黑夜向远方无规则延伸。韩东点支烟猛吸几口,干焦的烟气呛得他一阵咳嗽,他流下眼泪,不清楚是烟呛得还是心里的难受。

2020年春节还没过完,一场瘟疫传播全球,为了避免被传染人们不再外出,韩东也被隔在老家,水产市场也无法营业,年前为了进货套用的信用卡眼看倒不过来资金越来越紧张,年前发货的代收款有个物流跑路,韩东也有几万块被卷,因为不能出门群里天天有人在骂,但当下瘟疫谁也无法。

韩东在老家待三个多月,他每天都想赚点钱,因为有钱才能还卡,付房租。情况好转些韩东赶快驾上我返回郑阳,瘟疫原因高速上冷冷清清,每个收费站都有医护人员值守,查看出发码,健康证明,忙碌的生活因瘟疫的冲击暂停下来整个社会在那一刻病了,所有人等待着她的痊愈,恢复正常的生活。

韩东在郑阳居家后待市场开门赶紧卖货。刚开始生意好,但随着瘟疫走向病毒如打地鼠样打下这个起了那个,为了避免外部感染有瘟疫发生就直接暂停一切,人们不再外出各行业都受影响,饭店更直接,大小饭店关门很多,许多地方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瘟疫就这样反反复复,2021年生意总体不错,为了多进货也为了盘活资金,韩东借了高利贷,谁知道后面瘟疫越来越严重生意根本无法经营,眼看高利贷期限快到,韩东把我开到了二手车市场,

“兄弟,卖车啊?”一位中年男人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叼着烟问。

“嗯。”韩东在一旁停下我说。

中年人过来掏烟给韩东他摆手说,“不会”,中年人拉开车门看了我的出生日期,然后打开机盖看我的心脏,大脑全是原装,没事故,中年人说,“这车买时应该12多,你开2年了,10.5,如果可以我收了。”

来时韩东在网上看过价格,中年人给的价格和他预期的差一千多,他说,“10.7,可以我就卖,实话给你说我急用钱,要不我不卖。”

“你这手动挡,品牌不保值,我要不是看你这是原板车漆没事故,我都不收,你看这样,咱俩各让一步取个中间数,10.6,如果可以我收了,不行,你再转转。”

“好,但必须今天过户钱到位。”韩东让一步说。

“没问题,档案资料都有吧,你给卡号我让财务转账,你跟我去过户。”说着韩东坐副驾,中年人开着我向‘车辆登记注册’处办理过户,手续完结,一会工夫钱打到韩东卡上。

交易完成,男人把我开到一个车行前停下,韩东下车,男子掏出名片递给韩东说,“兄弟,我知道你遇难了,今年卖车的多换车的不多,这是哥的名片后期买车可以找哥。”

韩东接过名片说,“谢谢。”他用手轻抚我的头我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湿润,然后他扭头就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酸楚。我知道他的不舍但生活就是这样的残酷,从无演练,一切都是直播。

我再次被停在停车场,我的身边是各个品类的同类兄弟,有大众现代通用,有奔驰宝马奥迪,瘟疫下的郑阳二手车也冷清下来,因为居家街道都见不到人,兄弟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主人因瘟疫带来的损失。

有搞地产赔钱把大奔卖掉的,有做建材行业把奥迪卖掉,有如韩东一样为了还钱变卖车子的,大家说着以前的日子多风光,感叹着眼下狼狈的时光。

【玖】

后来我被开去做了从里到外全身的保养,洗车,打蜡,抛光,美容,那感觉真的很爽很享受,我回到了当初的全然如新,我也重新回到等待主人到来那无聊的日子。郑阳的污染虽说严重但每天都有人来给我擦洗,以保证我通身的清洁和光泽。

天凉好个秋,远处的法桐眼看着从绿叶慢慢变黄,我在停车场停放有半年时间,正如买车人所说我们身边停放的车越来越多,却少见卖出去,瘟疫严重影响到大家的收入,大家天天牢骚满腹。

“看来大家是真没钱啊,我等了八个月了,再没人来选我真的就老了。时光无情啊,我真不愿就这样死去…。”说话的是一辆宝马,他的大鼻孔喘着粗气在抱怨,

“是啊,是啊,我也来很长时间了,我也不愿这样老去…。”大佬在感叹周围的小弟也纷纷附和。经历了当初在车厂等待的日子,我少了曾经的心浮气躁,白天我看云淡风轻,晚间我望霓裳华灯,既然我们无法选择别人,那就让别人来选择我们,我想我不会这样荒废下去因为我有自身的价值,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要死去,每个产品都有生命完结的那天。

2022年8月经过长期的抗衡,瘟疫减弱人们恢复往日的生活,瘟疫成为历史,居家成为过去,城市恢复当初的喧嚣,各行业恢复稳定,我的身边陆续有兄弟被新主人开走,我也幻想着新主人的到来,虽说每天都有人给我打扫卫生,但长期的停放对我身体是不利的,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不运动会加速我的衰老。

10月的一天,一对中年夫妇来看过我,车商为了回笼资金赔钱将我卖给他们,办手续时我听到当初收我的男人和另一个人说,“这个福迪斯是瘟疫刚开始时收的,现在多钱都不收了,品牌不保值,就是赔钱也得赶紧出,再不卖砸手里了。”

中年夫妇买到我很开心,因为他们看了当初收我的价格,卖方赔钱卖东西,买方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中年男人叫候斌,妇女是他老婆春晖,他们经营医用消毒类产品,瘟疫这几年其他行业都受影响,唯有消杀类医护用品生意火爆。这两年他们赚了钱买了房,生意好了就需要车,候斌想买新车,媳妇说车是消耗品先买个二手就行,只要没事故和新车一样用,再说她这个拿两年驾照没开过车的‘老司机’也可以练练车技,新车蹭了心疼二手无所谓。

为了让自家的产品进医院,候斌自然少不了应酬请客,因为只有打点到位才能给自家产品打出销路。医院里平日威严的领导,几杯酒下肚就露出男人的色心和贪婪,平时正经的领导都包有小三,谁没有小三好像性无能一样丢人,圈中曾以谁包的数多为豪,这样的风气无形中影响到候斌,他在一天陪领导潇洒的夜晚认识一个女孩汪菲菲。

汪菲菲是一个学生在夜店兼职卖酒,那个夜晚酒醉的候斌揽着汪菲菲说了很多话,家庭的矛盾,老婆的霸道,孩子的压力,酒精麻醉着这个城乡接合部出来的男人,让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孩陶醉。

候斌安排好酒醉的领导们,心里最后撑着的那根弦彻底放松,母性的善良让汪菲菲看着眼前的男人也心疼几分,她扶他上了酒店六楼,就这样他和她在一起。

用候斌后来说汪菲菲的话,不管是她有意还是无心,候斌这个爱情的种子在遇到汪菲菲后被她再次浇灌发芽,他们在一起是那样的肆无忌惮,她让他重回年轻,他让她为爱疯狂,他们认为找到了人生的真爱,其实是他迷恋她的年轻,她爱慕他给她花钱。

候斌开着我到处开展业务,我也因此比韩东带着我见识了更多的花花世界。那是一个晚上候斌给春晖打电话说,“老婆,今晚我约了二附院张处长,不回家吃饭了,你跟孩子们一起吃。”春晖接着电话和往常一样交代,“少喝点,能早回早回来。”

候斌应着挂了电话,启动我去北边的一个小区,原来这家伙说谎他去接汪菲菲,接到汪菲菲,候斌一改对老婆的模样,嬉笑着递给汪菲菲一件漂亮的衣服,汪菲菲高兴得像个孩子。

候斌说,“今晚我带你去湿地公园玩,”

“好啊,走,亲爱的”。汪菲菲早乐开了花。

候斌驾我向北而去。漆黑的夜越来越浓,约莫二十分钟远远看到一条彩灯勾勒的桥身向北延伸,我知道那是黄河大桥,候斌把我开向湿地公园深处,他关掉车灯俩人在车里打扑克,压得我减震器咯吱咯吱不停地伸缩。

车外不远处黄河水平静地流动没一丝波澜,车内候斌和汪菲菲打扑克声音激烈不断。

候斌为了给媳妇练车,也为了这个假老手行车安全,防止事故和碰瓷特意给我装了行车记录仪,记录仪都有录音功能,那晚候斌和汪菲菲打扑克的声音也正好被记录在里面。

说来也巧,春晖那天开车出去发现记录仪不亮,他去找当时安装的店家,店家一看是记录仪屏幕损坏,正好缺货,就把记录仪拆掉,把内存卡给她说,“姐,等几天来货了我给你换,内存卡你先拿着。”

春晖办完事拿着内存卡回家,她把卡插到电脑里想把内容清理下,顺便看看候斌都去了哪里,这一看不打紧,他听到了候斌和汪菲菲那晚打扑克的声音和对白,他不能想象这个老实的男人会出轨,她把声音拷贝一份存到邮箱,痴痴地坐在电脑前发呆,她不敢想象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儿子和闺女放学回来看见在桌前发呆的母亲,问,“妈,你咋啦?”脸色苍白怒气填胸的春晖低声说,“没事,今晚跟你弟去你小姨家,我和你爸有点事,给你小姨说过了。”

孩子知道他俩又吵架了。女儿初一都已懂事但她们不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候斌忙完公司的事打车回来,春晖仍在桌前,她把起草的离婚协议书推给候斌,候斌一看心里发怵但嘴上仍如鸭子嘴硬说,“这是干啥?你发啥神经?”

春晖是个直性子,她把插着内存卡的电脑推给候斌,冷冷地丢出一句,“你办的好事自己听。”

候斌打开一听是那晚上和汪菲菲打扑克的声音,天啊,他竟忘了记录仪有录音功能,这娘儿们是咋知道的?他在心里急切地想着。

“姓候的,要不是今天记录仪屏不亮,我永远不知道你这破事,我给你过十多年你送过我啥?你认识这个狐狸精多长时间,就送衣服送香水?狗日的,你个没良心的,离婚。”

“媳妇,不是你想的,我糊涂了。”候斌悔恨下来。

“不是我想的?录音在这你让我咋想,明天早上回家离婚。孩子归我,房子归孩子,生意给你。”春晖坚决地说完回房间,客厅里只留候斌一人,明亮的灯光好像把他照成透明人,他后悔自己犯下的错误但为时已晚。当夜他躺在孩子的床上想了很多,春晖躺在里屋一夜未眠。

【拾】

第二天早上俩人带着手续和协议书回老家离婚。候斌想回去就回去,到时自己不去民政局这婚就离不成,自己理亏就配合一下媳妇。但谁也不知道后来事情的走向。

早晨的高速车很少,车内平静的连呼吸都是多余,猴斌夫妇谁也没话,车上坐着两人好似两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要起爆。

春晖想着这些年为家所做的努力不觉怒火攻心,她质问候斌,“要不是我当年从你老家带你出来做消杀,你到现在还四处打工,我给你生两个孩子,现在嫌我腰粗脸胖,那个小狐狸精好看会发嗲,爽死你个鳖孙,你去找她啊。”

春晖原本不打算骂候斌但忍不住心中怒火,她骂得越来越难听候斌一句话没回,候斌驾着我沿高速行驶,路上车辆慢慢增多,候斌被骂得狗血淋头,这时他要是把车停在一边给春晖说句软话也许事情就能平息,但他一句话没说。

春晖的脾气是非得把话骂出来,对方给予回应哪怕是辩解都好过无声,但理亏的候斌一句话没说,春晖如用力出拳却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的发泄。夫妻之间吵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吵架的机会对方都不给。

春晖看着开车的候斌厉声问他,“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春晖看候斌还不吭声伸手去抓他的脸,候斌看他抓脸顺手一挡打在春晖脸上,春晖本来心中怒火得不到发泄,这一打不要紧,坐在副驾的她半起身去抓候斌的手,候斌手一抬她一把手抓在方向盘上,候斌把她往副驾上推,春晖坐下右手顺带往右猛拉一把方向,高速行驶的我急速向右,候斌一看要撞上路间石墩往左急打方向,车速太快我失去控制,我飞过边沟往路旁护坡上冲去。

大脑收到气囊弹出的信号,我弹出气囊,我冲上护坡又翻滚下来到行车道,后面的车子刹车不及撞上我的屁股,我带着后车撞击的惯性躺在路上摩擦着火花向前冲。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数据向大脑传来我来不及处理,因为翻滚和撞击所有程序一片混乱,我的眼前突然出现小灰小黑向我走来,我拥抱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猛然又是韩东在左郑裕玲在右,牵个孩子微笑着向我走来,接着是候斌和春晖刚才打架的画面,最后我撞上桥墩才停下。

我在一片静寂中讲完一生。夜色宁静微风轻拂,远方的城市和这里完全是两个世界,喧嚣的城市远远看去在夜里散发着氤氲,这里却如坟墓般死一般沉寂。

我抬头望向夜空,过路的飞机轰隆隆飞过,机翼灯像天使在眨着眼。洛先生表情凝重如背负万斤重担,他两眼直盯屏幕,收音机把电池已耗尽四周安静。

作为一部汽车我的生命是短暂的。对于人类他们的生命充满多彩和丰富,产品和人类一样有诞生有蜕变,有年轻有衰退,但最终都会走向死亡,我在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这个世界所有的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生命重新开始和诞生。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088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715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361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099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0,987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063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486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175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40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18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05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190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50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80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52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51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37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