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谈]叶二娘其实是个好保姆

原创 2017-05-05 笑史人 奇淡怪沦

一

金庸的江湖里，坏人不少，但以“恶”冠名的，也就《天龙八部》里的那哥姐四个了。

四个人都有一个很“恶”的外号，以“恶”字所在位置排排坐，吃果果——不对，应该是排排坐，看谁恶。所以，老大就叫恶贯满盈，老二就叫无恶不作，老三就叫凶神恶煞，老四就叫穷凶极恶。

这四个人，老三和老四的外号倒也和身份行为比较符合，老大和老二，就有些牵强了。

恶贯满盈的老大段延庆，从头到尾基本上一门心思跟自己老段家的两个堂兄弟过不去，即便不算什么正人好鸟，还使用“阴阳和合散”这种人所（见）不（人）齿（爱）的春药，但所做的恶事怎么也穿不满一条麻绳。倒是“菩提树下，观音菩萨”那个桥段，颇有些恶心玉树临风的第一男主角段誉，以及段誉那个仙风道骨的娘。

无恶不作安到叶二娘身上更是不靠谱。谁说人家叶二娘无恶不作？来来来，你倒是给我掰着脚指头数出叶二娘所做的十种恶事来？叶二娘不是无恶不作，恰恰相反，人家是只做一恶，几十年如一日只专心致志地干一种事——

抢小孩。

窈窕淑女，专注抢娃三十年。

二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在做好事。”

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

一个人做点坏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在做坏事。

对照这个理论，想想看，人家叶二娘多不容易，一辈子都在把同样的坏事，翻来覆去地做。

这叫坏的单纯，恶的专一，狠的认真执着，毒的坚持原则。

原则性很强的叶二娘同志，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术和抢一个娃就要养一天娃的职业素养，主动替不堪辛劳的父母们照顾熊孩子，免费当保姆。不管是男孩女孩，大孩小孩，二娘一律一视同仁，同等疼爱。

看看她是怎么照顾小孩儿的。

她手中抱着的小儿忽然哭叫：“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叶二娘拍着他哄道：“乖孩子，我是你妈妈。”那小儿越哭越响，叫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不是我妈妈。”叶二娘轻轻摇晃他身子，哼起儿歌来：“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轻轻摇晃，哼起儿歌。瞧瞧，多称职的保姆。

跟她抢老二排名的凶神恶煞、也就是南海鳄神岳老三听的心烦在旁边聒噪。

叶二娘脸上依然笑眯眯的，不停口地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留一包。”

后来警告南海鳄神， “你别大声吆喝，吓惊了我的乖孩儿。”声音却依然很温柔，生怕自己声音大惊吓了孩儿。

笑眯眯，很温柔。瞅瞅，多细心的奶妈。

连段誉的野蛮女友木婉清都忍不住要给她点个赞。如果不是人身自由受限的话，木姑娘一定会拍下温馨的场面发到朋友圈，标题就叫《大理好保姆》，同时号召圈内朋友帮着买几包没有三聚氰胺的大宋国进口奶粉。

直到她听到叶二娘亲口说出那句话——

“你白白胖胖的，多么有趣，妈妈要玩到你晚上，这才弄死你，这会儿可还舍不得。”

卖糕的，原来是个毒保姆！

三

旧版的《天龙八部》里，叶二娘确实是个毒保姆。金庸还专门让木婉清一次性见到六具婴儿的尸体。

人证物证俱在，等到你恶贯满盈的那一天，人民的法庭上，看你这毒保姆如何抵赖。

然鹅，新修版里，婴儿的尸体不见了，连叶二娘说的话也变了——

“你白白胖胖的，多么有趣，妈妈要玩你到晚上，这才抱去送人，这会儿可还舍不得。”

与时俱进的叶二娘，从旧时代走进了新时代，从毒保姆变成了好保姆。

连原则性都不那么坚定了。

原来，每一个小孩，叶二娘只肯免费照顾一天的，到了晚上，舍得舍不得，都要送他上路。

现在，每一个小孩，叶二娘也是只肯免费照顾一天，到了晚上，舍得舍不得，都要送给别人。

问题是，很多时候，她不一定能按自己的计划送得出去。

这时候，叶二娘只好继续当着免费保姆。旧版本里，木婉清一次看到了六个婴儿的尸体，新版本里，木婉清却看到，叶二娘一连六天都抱着同一个孩儿。

一天，两天……也可能一个月，两个月，一百天，几百天，直到她自己给孩子找到一个下家，或者，她的组织——四大恶人联合会，以组织流程的形式给孩子找到一个下家。

孩子找不到新下家，叶二娘就不能养新孩儿。不能养新孩儿，她想从温饱人家孩子的保姆升级到小康人家孩子的奶妈，以至成为富裕人家孩子的干奶奶的职业规划，就只能阶段性停滞不前。

这时候，不知道叶二娘一边抱着孩儿唱儿歌，一边会不会也在心里给自己念叨一句——

人在江湖，奶奶个熊。

四

但是，我们从没有见过叶二娘同志因此发过牢骚，诉说不满，更不存在打骂孩子虐待孩子的事。相反，她几十日如一日的照顾孩子，疼爱孩子，把孩子当做手心里的宝。

抢孩子，当保姆，是她的伟大事业，是她的精神寄托，是她的前进方向。

如果一个孩子在她的照顾下超过一个月，她的老大段延庆会为她一个月的保姆工作做一个全面总结，说一些真挚寄语，提一些殷切希望。她的兄弟岳老三、云中鹤以及四大恶人联合会组织里的徒子徒孙们还要为孩子举办一个满月宴，为叶二娘献上一曲《咪咪躺在二娘的怀里数星星》的满月颂。

比如，孩子在叶二娘的照顾下，得到了段老大“等我当了大理国皇帝封汝为干太子”的口头许诺；

比如，孩子在叶二娘的照顾下，吃到了来自岳老三老家的南海鲟鱼；

比如，最撇的比如，孩子在叶二娘的照顾下，又长胖了两三斤。

……

这些都是值得总结和赞颂的。

如果一个孩子在叶二娘的照顾下超过一百天，那更要大总结，大分析，大庆祝。

而当孩子终于通过叶二娘个人努力或者四大恶人联合会组织安排找到一个新的下家，一个隆重的交接仪式，一场真挚感人的临别告白，自然是少不了的。

叶二娘说，虽然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但是，通过和他一百零八天的朝夕相处，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物转星移百八天，一点一滴总关情，孩子就是我的亲生孩子。即将告别之际，我想和孩子、孩子的父母说几句心里话，以表达我对孩子的深深眷恋和真诚谢意，寄托我对孩子未来的衷心祝福。

接收的人家自然也是要发言的，感谢四大恶人联合会对他的充分信任。这位新家长说，我一定不负重托，不辱使命，接过叶二娘免费当保姆的伟大旗帜，学习叶二娘免费当保姆的高贵品质，请二娘放心，请四大恶人联合会放心，在二娘同志将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基础上，我一定把孩子养得更白，喂得更胖，让他过上更加幸福和谐的新生活。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久久啪啪在温馨感人的交接仪式上。

五

于是，叶二娘又可以放心地去给下一个孩子当保姆了。

终于，在某一次，她无限接近自己的职业规划最高峰、养娃事业最高潮。

那个孩子——

“约莫三四岁年纪”。这个年龄正好，不用喂奶；

“锦衣锦帽”。从衣着打扮一看就知道家里不差钱；

“唇红面白”。底子不错，将来肯定能成帅哥。

这孩子便是无量剑东宗掌门人左子穆家的小公子哥。

抢到这么一个潜力股，叶二娘自然高兴，当着孩子爹的面开口就说——

“乖孙子，奶奶疼你。”

当富裕人家孩儿的干奶奶，叶二娘同志的伟大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只可惜大理国皇宫的四大护卫太不识相，把孩子又从叶二娘同志的怀里抢走，还给了左子穆。

这个孩子，也成了叶二娘几十年如一日的保姆生涯中，唯一一个没能养满一天的孩子。

虽然在时间上打了折扣，但是在对孩子的喜爱程度上，投入感情上，我们相信，二娘所付出的，决不比养了一百零八天的孩子少一点点。

以至于过了很久，她还念念不忘自己的那个干孙子，等再碰到左子穆时，还特意询问孩子的近况。

左大掌门怎么回答的呢？

“拖您的福，孩子还好。只是在山上受了风寒，落下个咳嗽的病根。”

说这话的时候，左子穆的脸肃穆地就像死了老娘。他给叶二娘的答案当然是真实的答案，只是，他的心里是想这样表述这个事实——

老不死的恶婆娘，就是你在当保姆的时候让我儿子生了病，感了冒，发展成终生的肺气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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