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泥璐
-01-
第一次十月一没回家,我妈的电话就像连环索命环一样,让我第一次知道了,手机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买点好吃的,别饿到自己。
恩。
注意天气,这几天我看天气预报说,天气不太稳定。
奥。
出去玩找个伴,别一个人。
知道了。
……
最后,我妈叹了口气――我的璐璐,长大喽!
长大?恩,算是吧!看着手里的馒头和还未吃完的辣酱,真庆幸自己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抱怨。
我外婆还在济南医院,我知道,自己再怎么想家,也没办法回去。
电话里听得出,我妈已经很疲惫了,而我――除了,老老实实的在学校骗我妈说,天天过的玩的都很好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放下电话的我,其实对刚才的谎话也淡然了许多。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想家,我也清楚现在,自己多希望飞到我妈身边,天南海北的给她侃大山。
只是,最后我还是学会了咽下一大段话和以前怎么也控制不了的情绪,学会了简单的用“恩”、“奥”等字眼表达我所有的情绪。
我知道,这不是自己变得冷漠了,而是更懂得忍受,更明白了这是自己需要的成长。毕竟这一路并不那么顺,太多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懦弱,除此之外,也不剩下了什么。
-02-
其实,说起真正自己真正长大还要算到前年――我爸从担架上摔下来的2015年。
那一年,我高三。老师天天灌输的一句话就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只要人还在,一切事都是屁事,学习才是第一位。
所以,我爸从担架上摔下来,我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才知道的。
那天学校破格的星期一天。我想回家拿点东西,但我妈却在电话里说,缺少什么她给我送来。
我说,我想拿几本复习资料。
在电话里,给我妈说了好几次书名,我妈愣是记不住。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回家拿去吧!
拗不过我,我妈才半坦白的说,她就在县城里,我爸也在。
我记得我当时还调侃说,妈,我可是你亲闺女,你们来县城玩,也不带上我。
我妈说,见面说吧!
和我妈碰面是在县医院门口,我四处瞅了瞅,愣是没见我爸的影子。――那老头呢?
在医院里,走吧!突然,感觉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老头怎么了,怎么就这几个月没见,就跑到县医院里去了。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轻松,否则也不会去县医院。
晚上干活,从担架上摔了下来。说话的空,我妈带着我挤进了电梯里。
眨眼功夫,到了11楼。我脑袋有点懵,我爸呢?
我妈指了一下就在我身旁的病床。
本就不大的病床上,一个穿病号服满头白发的人躺在上面,居然连一半的床都没有占满。
这就是我爸?
别开玩笑了,从前那个180的大个,那个背我就像背个书包的印象里的爸爸,他――去哪了?
可事实告诉我,他就是我最喜欢喊老头的那个爸爸。只是,想不通都是,他什么时候也向时光妥协了?
记得当时,刚想张口。不听话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03-
我已经记不清我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对着他吼,他就在旁边一会儿尴尬的笑,一会儿又埋怨我妈告诉了我。
只是,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尴尬了,拿我没辙了,就一个人躲出去。等他的小公主消停了,再从手里变出一颗糖来。
因为,他现在只能后背朝上的趴在床上。
我说,老头,你又背着我去接私活了吧?说,是不是我妈又不给你买烟的钱了。
对对对,都怪你妈,烟都没了。
我妈刚要开口说什么,我看到我爸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我妈也只好笑了笑。
哭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这才发现,我们一直在大厅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当然也有几个病床。
那个哪一间是我爸的病房,感觉外面吵死了。
哪有什么病房,你看人这么多,我来的时候,都住满了。我爸给我解释说。
奥,我低着头不在说话,我害怕,一张嘴又是一轮无休止的大哭。
期间上了趟厕所,洗手的空,我听到两个护士在说话。
你看,明明有那么多的病房,愣是没人住。
唉,都是一群农民,这一间住一晚都赶上酒店了,谁住啊?
……
伸手接了一把水,洗了洗脸。以为可以假装的从来没有发生过,可哭红的双眼还是掩盖不了事实。
-04-
出了洗手间,我妈带我爸去做检查去了。
看着单薄的床,我不知道,我爸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
枕边还放着几本旅游的书,我拿起来看了看,每本书里被红笔标注的满满的,但都是清一色的北京各色场景图。我笑了,这老头,那么大年纪了,还有这爱好,
这时护士来给旁边的病床换药。
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儿子花了点钱,提前预约了一下,明天手术。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但还真是受不了这个疼。
那是,像你们这类人摔到,都是尽早做手术,就那个疼,几乎没有人能受得了。临床的那个老伯笑了笑。
哎,他的什么时候手术啊?他指着我爸的床问道。
他的好像还早着呢?这一家人也真是的,明明比你摔得还重,愣是不想手术,这怎么行?这哪有硬撑的理。
唉,老伯叹了口气接着说,听他说,有个要考大学的女儿,他说他答应他女儿,高考完,带他女儿去北京玩两天,八成就是因为这个,但也不能把自个耽搁了……
我低着头,印象中好像在某一次生日时,我曾对这个老头说过,自己最大的愿望是想去趟北京。
没想到,这老头还当真了。此刻眼泪就那样不听话的落在书上,落在我爸用红笔画的北京城上。
过了好久,我妈才回来。
电梯打开时,我爸要用双手的力气,支撑起整个身子的重量,我妈把车子推出来,我爸才能躺上去。
看着我爸满头大汗的咬牙坚持着,我不知道,临床的那个老伯所说的疼痛究竟占有几分。
或许,从那时起,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对我来说,钱带给我的安全感,恐怕也只有我知道。
-05-
吃午饭时,这个倔强的老头非得让我妈带我去附近餐馆里吃一顿。
下楼的时候,我妈对我说――璐璐啊!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为咱家重男轻女的风气,埋怨你爸,可有些事,你还小,不懂。但我希望你可以看明白你爸是真的疼你。
想想这些年,我把从我爷爷那里受到的气,全都通通撒在我爸身上,我和他交谈的次数,十根手指都绰绰有余。
这么多年,我没怎么喊过他爸,我觉得他现在还撑不起这个伟大的词。但他却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
他是一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却把我口中的“老头”答应了大半辈子。
到了餐馆,我问,我爸吃啥?
走的时候,给他带点就行。他以前都是在医院里吃,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非得上外面吃。
我没吭声,埋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米饭。
临走时,给我爸带了一份红烧肉。
来到了医院,这老头竟然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真的老喽,这个让我在心里埋怨了十几年的老头,你是否曾经后悔有过这么一个闺女了呢?
我妈把他喊醒,他不好意思的搽了搽口水。我哈哈大笑着,此时,恐怕也只有大笑能埋没我的心酸了。
我妈骗他说,这是我们没吃完的红烧肉。他拿着馒头,趴在床上,沾着里面的汤。一整个馒头把包装盒擦了一个遍,最后,愣是没吃一块肉。
老头,你咋不吃肉啊?
都吃腻歪了,天天吃。今天不想吃了。
老头啊老头,你究竟还有多少谎话要对我说,没事,我会等着。
-06-
眼看又到分别时,这个老头在一旁催着我快点走,别耽搁了学习。
他艰难的伸手去摸床底下的箱子,尝试几下都没成功。
我说,老头,你还以为你是曾经那个人高马大的人啊!不服老可不行喽。
他吃力的招呼我妈,把那一大包吃的拿出来,让我带走。又伸手从枕头下面取出中午给他买的那份只剩下肉的红烧肉递了过来。
我眼里包着泪说,你想胖死我啊?现在人家都追求排骨身材,你到好,哪有这样坑自家闺女的。
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对了,不能浪费。我要走了,有空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扭的跑进了电梯。
等车的空,我妈又追了回来。手里还提着那份红烧肉。
我妈说――璐璐啊!这个你就拿走吧!你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拿回去他也不会吃的。
我伸手接了过去。妈,我爸老了,他为了我也称得上是一个孤儿了。麻烦你照顾好他,我――想高考后,带他去转转,带他去趟北京……
捧着还有那老头温度的红烧肉,坐在和老头越来越远的公交车上,我眼泪又不停的漱漱的掉着。但我知道,和这老头的心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