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叫易潜龙?听说你是布涯乡中学第一名,你成绩这么好?”陈可趁着第一节课课间休息,问刚刚转学过来的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同桌易潜龙。
“谁告诉你的?”易潜龙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可,有很快转过头,红着脸盯着黑板。
“李斌,也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昨天来班里说的。你家布涯的?”陈可继续问。
“这样子,那他骗你们的。”
“对啊,你今年多大了?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15了。”
“我16,你应该叫我姐姐。”
“哦。”
“易潜江是你哥哥?”陈可继续问道,似乎想要打听到所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现在是夏天,这么热你怎么还戴着帽子?而且还是黑色的?”陈可似乎感觉到了无趣,把笔在手中熟练的转了起来,眼睛漫无目的的看了一下窗外。
易潜龙继续盯着黑板,没有回答,他可不想在转学第一天就被昨天那个该死的不知道什么是平头什么是光头的理发师弄毁了形象。此时的易潜龙多希望上课铃声马上响起,老师变魔术似的出现在讲台,虽然昏暗的教室让他有点想睡觉,但是他更不愿意回答同桌的女孩没完没了的问题。
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起,易潜龙起身去了厕所洗个手又出来了,站在教室门口把上半身藏在屋檐的阴影里,下半身则被太阳晒的发烫,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到座位。第三节课课间,和哥哥易潜江去教室门口的小树下聊聊天,沐浴在从洗马河里吹来的带着油菜花香的味道的河风里。
“陈可,我看你课间和那个新来的聊天哎,你们聊了啥?”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和陈可一块结伴回家的杨雨八卦的问。
“没聊什么,那家伙快气死我了,我才问了几个问题他就不理我了。”陈可抱怨道。此时易潜龙已经和哥哥在家里洗菜了,很快,简单的午餐就可以开始了。
“我看那个新来的挺帅的,特别是坐你旁边那个。那个易潜江没有他弟弟帅。”杨雨笑嘻嘻的说。
“帅又怎么样?看着他那副高傲的嘴脸我就烦。”陈可假装生气的说。
“那要不我和你换座位?”
“怎么?你想追易潜龙?”
“不行啊?”
“可以啊,不过……嘿嘿,我比你漂亮。”陈可挑衅的说。
“哦——你吃醋了!”杨雨指着陈可坏笑着说。
“吃什么醋,我家里多的是。”
陈可和杨雨一边八卦着易潜龙和易潜江,一边调侃着对方,同时快速的向家里走去,。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填饱咕咕叫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可比是易潜龙帅还是易潜龙帅更为重要。
一个半月很快过去了,易潜龙一直很认真上课,下课则和哥哥快速回家,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也慢慢混熟了。陈可则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打扮自己,才能让易潜龙像对其他人那样对自己,她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只希望易潜龙不要整天对自己冷冰冰的就好了。有时候她在挑衣服的时候会埋怨自己,那天干嘛要和杨雨打赌,说自己要把易潜龙追到手。
又过了半个月,一年一度的春游如期举行,易潜龙他们班安排在周五。那天早上八点,有的带了土豆,有的带了糯米糍粑,有的带了黄粑,有的带锅,有的带菜油……易潜龙兄弟因为家远,买了火腿肠,可乐,雪碧,另外易潜龙还带上了自己的吉他和长笛。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处被叫做猴子沟的地方。猴子沟,一条小溪从两面笔直垂下的白岩中间缓缓流过,轻轻划过溪床中光滑的青色的石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两侧的岩石间回旋。涨水时带来的泥土,均匀的分散在溪床两侧,此时小草正努力的把身子伸的笔直,发出翠绿的光。两侧瀑布般流下的岩石,被星星点点的翠绿的嫩叶和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得生机勃勃,岩石上的小鸟呼叫伙伴的声音让整个猴子沟显得那么幽静。如果溪水更大点,大到足以承载一叶扁舟,那李太白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是在这里写下的,估计也没人会不信。
拾材搭灶,切菜刷锅,藏宝写谜语,你帮我他帮他,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中午,柴火烤鸡,油炸土豆,土焖糍粑,铁锅黄粑……食物散出的香气和大自然的清香被微风混合均匀,踩着候鸟的足迹在山间弥漫。吃饱喝足后,挖宝的挖宝,猜谜语的猜谜语,三个一团四个一伙,散落在山谷里。班主任拿起易潜龙的吉他,一首《光辉岁月》响彻山间,大伙跟唱的声音从山谷的各个角落陆陆续续传了出来。没待吉他的余音散去,半山腰的岩石上传出来笛声特有的响亮和婉转,那是易潜龙带了《长亭外》,接着《梦里水乡》……
“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 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一剪梅》刚罢,易潜龙在半山腰的岩石上听到英语老师带来的《春天里》,他很奇怪,为何没有吉他的声音。岩上的他不知道,陈可在和班长抢他的吉他的时候,琴弦被拉断了,吉他也掉在地上摔坏了。一首首一曲曲,余音袅袅。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不知何时,阳光悄然退去,乌云代替了蔚蓝的天空,轰隆隆在山间爆炸的雷声打破了一切。他们快速收拾好东西,各自准备往家里跑去。班主任看了看天色,让大家远的同学化整为零,远的同学先到离得比较近的同学家等暴雨过后再回家。
“易潜龙,你等等我,我给你说。”陈可气喘吁吁的冲着800米开外的易潜龙喊。
易潜龙坚信凭自己的双脚,在大暴雨正式到来之前肯定能回到宿舍。所以他一个人背上被弄坏的吉他和长笛,一路狂奔。陈可从现在山里张大,虽然腿是短了点,但是足够粗足够有力,耐力和速度都不差,也一路追赶着易潜龙。易潜龙听到陈可的喊声,停了下来,焦急的看着朝自己跑来的陈可。
“今天我家里没人,也快下雨了,你和我去我家,不然你跑不到家就会被淋湿的。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点,跑大概五分钟就可以了到了。”陈可跑到易潜龙前面,双手撑着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说。
“先快跑吧,不然一会还没到你家就被淋湿了。”易潜龙边说边看着诺大的雨滴砸在泥土上,像爆炸一样把干燥的泥土溅起一团灰。
“我们一起跑吧!走!”陈可不由分说拉住了易潜龙的衣角。易潜龙没有说话,转身跑了起来,可是陈可在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角,他没有办法跑的那么快。雨滴越来越密集,三分钟过后,狂风暴雨正式来临,陈可和易潜龙瞬间成了落汤鸡,被雨淋湿的鞋子裤子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他们跑的更慢了。
迫于大雨和陈可的央求,易潜龙去了陈可家。整个屋子黑漆马虎的,伸手勉强能看到五指,陈可拉了几下电灯开关,灯却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发出期望的光。
“你先擦一下,我去找蜡烛,停电了。”陈可把一块毛巾塞到易潜龙手里,边说边从黑色里消失了。不多一会,一道颤巍巍的烛光从另一个屋子里出来了。
“你拿着这根,放到那里去,我再点一根,太暗了。”陈可把点亮的蜡烛递给易潜龙,另一只手用蜡烛指向黑暗里。然而易潜龙并没有接过蜡烛,而是呆呆的盯着陈可,盯着她那薄薄的衬衫被雨淋湿后紧紧的贴在身上,肉色的内衣紧紧的包裹着已经很突起胸脯在烛光下很是惹眼。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的易潜龙着实惊呆了。
“干嘛呢?牛氓!”陈可一边说一边拿着蜡烛转身走开了。
一会儿,屋子里亮起了三根蜡烛,加上眼睛对黑暗的适应,陈可和易潜龙都能看清屋子里的一切了,然而屋外的雷声和暴雨还在继续,闪电时不时将整个屋子晃的通明。
“这个些衣服裤子是我爸的,你先换上,把你的湿衣服换下来我放火上烤,一会就干了。”陈可从屋里出来拿着几件衣服,递给易潜龙后转身消失了。
“哦。”易潜龙还没缓过劲来。那天的大暴雨一直持续了四个小时,等雨稍微小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快一个小时了。吃晚饭的时候,陈可一个劲给易潜龙加饭,实在吃不下去的易潜龙在陈可用饭瓢给他加饭时,把端着碗的手伸向桌低,陈可加的狗狗此时正好在桌子下面,顺势在易潜龙的饭碗里偷了一口。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易潜龙背上破吉他,陈可拿着易潜龙的长笛,朝易潜龙的宿舍走去。这似乎是打开了的潘多拉盒,从此之后,他们经常一起在,有时候在教室,有时候在虎趟河边,有时候在易潜龙宿舍,有时候则在陈可家。一夜的暴雨,道路被冲刷的很干净。昨天还清澈见底温柔的像个女孩子的虎趟河不知何时变得粗犷起来,土黄色的水充满十几米宽的河床,还不停的在河床里翻滚吼叫,发了疯似的。
半年很快过去了,初二第一学期报道的时候易潜龙拿着全班第二的成绩单,在校长李斌的办公室填完一张表格之后离开了,表格上用黑粗体印着“初二学生报名表”。三十分钟后,陈可拿着全班倒数第三,没一科及格的成绩单填了一张印着“初一学生报名表”的表格后也离开了。又过了半年,易潜龙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去了常进中学,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离开之前他把初一下学期的英语书借给了陈可,也从此留给了陈可。
八年之后,本科刚毕业的易潜龙上了一天班,躺在床上刷完朋友圈退出来时,联系人那里弹出了一个红色的“1”字。他点开,出现在他眼前的验证信息里写到“易潜龙,我是陈可,加我。”
那天晚上陈可告诉易潜龙,在他离开之后,陈可就没在上学了,而是去了浙江打工,三年之后,陈可结婚了,现在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现在和老公带着两个孩子在福建。他们聊了很多,但是谁也没提当年的事,陈可没问易潜龙为何离开,易潜龙也没主动说他当时为何离开,就是这么很有默契的“你不问,我就不说”。
一年后,陈可因为老公好吃懒做,还经常赌钱,赌输了还经常打她。她忍无可忍之后选择了离婚,两个孩子丢给了她老公。陈可也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易潜龙。
第二年春节结束,易潜龙和陈可相约在中转站贵阳见面了。那天晚上易潜龙请陈可吃了有名的贵阳烙锅,还喝了一达啤酒,吃饱喝足,易潜龙扶着喝醉了的陈可去了酒店。易潜龙洗完澡出来,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陈可,那玩意儿慢慢变大。他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陈可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像是刚洗完澡又因为太累,躺下就睡着了。易潜龙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打开袋子记得花生,一瓶小炸弹酒,还有一包香烟。
第二天早上,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熟睡的易潜龙。他揉揉眼睛,头痛的要死。打开门,进来的是陈可,一只手里提着一份粥,另一只手托着行李箱。
“快洗漱一下把粥喝了吧,我车快开了,我得去赶车了,吃完早点去车站,别赶不上了。”陈可推了推桌子上的花生壳和空酒瓶,把粥放在桌子上,嘱咐着易潜龙,托着行李箱离开了。易潜龙没说话,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记得的只有喝完那瓶小炸弹之后,头很晕,然后躺在陈可的身边;再有就是他倒在了卫生间的门口,裹着浴巾的陈可扶他趴在马桶上哇哇大吐,他还疯了似的打开脸盆的水龙头,想要喝水,陈可拼命拉着他……
三个月之后陈可生日那天,易潜龙给陈可发了一个666.66的红包,写道“可,生日快了”。
“你还记得我生日啊?谢谢,红包还这么大。”不一会陈可发来了消息。
……
……
“当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聊了很久以后陈可突然问。
“你想知道?”易潜龙反问。
“嗯嗯,你说说看吧,我一直很纳闷。”
“你还记得你留级初一,你们班那个赵罗马不?”
“记得,咋了?”
“有天下晚自习,我走的比较迟,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看到你和他一起走在我前面,我就没叫你,那天晚上你们在他家下面的竹林里烧火烤。我在我住的门口一直等,大概十二点多吧,你和他说说笑笑的去了他家。之后我在离你家不远的那条小路上一直等你,直到天亮都没见你回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慢慢疏远你,直到那学期结束,我就没告诉你的走了。”
“天呐,因为这个啊,你得给我道歉。”
“道歉,为啥啊?”
“那天是杨芳的生日,杨芳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们一起去给她过生日的,玩完太晚了我就没回去。”
“可是没看杨芳和你们一起从学校回去啊?”
“杨芳提前去买东西了,在他家下面竹林那里等我们。”
“这样啊,那对不起哈”
“要是你没走们会怎么样?”
易潜龙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戳了戳,努力回忆着那晚再没第三个人的声音的场景,默默的问自己“要是我不知道,我们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