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养花,我也喜欢养花。我喜欢养草花,看它们在春天熙熙攘攘地绽放。母亲最喜欢的是月季花,但大半辈子都为了生计忙活,根本就没精力没时间去养花。
上次母亲回老家住了几个月,接她回青岛的时候,非要把自己照顾了几个月开了不少花的仙人球带上。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的那盆仙人球,在她眼里却是宝贝。最后拗不过她,还是带回了青岛,不过在我粗枝大叶的照顾下,没开过一朵花。
如果把母亲比喻成一种花,我想绝不是花圃里的娇嫩花朵,一定是原野上生命力顽强的野花。
因为是家里的老大,又是女孩,母亲从小就得不到重视。读小学的时候已经12岁了,还是自己跑去报的名,跟爷爷要的学费,条件是不耽误帮家里做事。还有好几个弟妹,既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帮家里做事。虽然小学的成绩很好,但那是一个靠推荐才能上学的年代,成绩好也没用,被人顶替。没书读的母亲小学毕业就去生产队干活,帮家里挣工分了。
嫁给父亲之后,她并没有享多少福。因为父亲被过继给自己的叔叔,有义务赡养叔叔,叔叔过世了,当然要赡养叔叔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爷爷,从我记事起就只有那个老爷爷。既有自己亲生的兄弟姐妹,还有过继叔叔家的兄弟姐妹,所以家庭关系比较复杂,各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处理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父亲虽然是一名教师,却并不擅长人情世故。深受“女人不易抛头露面”旧传统桎梏的母亲,不得已要去处理家里的纷争,要去跟村里的干部打交道,这些都难为她了。
直到去世还是一名民办教师的父亲,拿的薪水很少,基本上都让我上学花光了,所以生活仅靠那可怜的薪水根本不够。母亲就想各种办法挣钱养家,绣花,开小卖部。从我还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开小卖部。在我们村开设集市之后,起初村里其他的几家小卖部也会去集市上摆摊,没过多久,其他人都嫌麻烦,辛苦,不去了。为了多挣点钱,只有她每个集市都去摆摊,直到我们搬家。
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事情,木匠,瓦匠,修钟表,画画,写字都样样精通。所以一辈子帮人干了很多活,我妈常说,我们村里几乎80%人家都找我父亲帮过忙。别人家的活总是排在第一位,会筹划时间去完成,而自己家的活只能排在最后。我妈常念叨,到去世也没帮她刻成一枚做花馒头的印章。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家就搬到了离县城近些的姥姥村。父亲在我高二的时候过世了,两个妹妹还在上小学,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部压在母亲身上。我虽然是家里的老大,不过非常晚熟,根本体谅不到母亲的难处。印象最深的是,上大学的一个暑假,我还惹得她气到要打我。即使现在我也常常笨嘴拙舌,惹她生气。
为了抚养我们三个孩子,她吃的苦是我不能想象的。家里的亲戚帮不上忙,为了尽量给别人少添麻烦。收麦子的季节,一亩多地的小麦,她和二妹两个人要在一天之内割完,这样只需要麻烦别人的拖拉机拉一次就能收回家。那时候收割机还不普及,只能靠镰刀割,她跟二妹两个人3点多就起床去割麦子。秋收时节,为了处理完堆在院子的农作物,以便第二天能放下新收的花生或玉米,她们要干通宵。一个农民靠几棵果树是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大学的,靠的还是她的小卖部。每次去进货,一辆自行车最多的时候要载200多斤的货物,北方是丘陵地带,有上下坡,推着这么重的货上坡,还要努力保持车子的平衡,吃的苦,受的累是很多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我永远记得有一次给果树打农药的时候,她告诉我,只要你们几个有出息,我就是累死也心甘。这就是母亲,为了子女,甘愿牺牲自己。最终她培养出一个本科生,一个博士生,另外一个女儿被迫休学,在家里帮她,这也是她一辈子的亏欠。
很多人对我的评价就是乐观。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复印件,正是母亲的乐观才让我们家总有笑声。无论多么艰难,我们不执着于自己的苦难,能看到事情乐观的一面,会开玩笑,苦中作乐。
现在母亲住在女儿家,还不断地为孙辈操心,有时劝她:你就不能不管吗?她常生气地回我:你以为我愿意管,不都是因为有根筋连着吗?儿女就是她的牵挂,孩子无论多大,在父母眼中都是孩子,她想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你,希望你少走弯路。关键是我们也没出息,总是让她老人家有操不完的心,不能让她安享晚年。
努力活成让她放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