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喂——新鲜出炉的包子——”
小区对面搬来对夫妻,外地人,靠卖包子在浏阳扎根,作为附近唯一一家包子铺,全小区人的早餐都仰仗着着它。
“有菜馅儿的辣椒炒肉、梅菜扣肉、鱼香肉丝、五香牛肉、笋丝萝卜;有漂亮的豆沙馅儿、燕麦馅儿、奶黄馅儿、核桃馅儿;还有油条、麻球儿、酱香饼;豆浆、牛奶、绿豆黑米八宝粥!瞧一瞧嘞看一看哦!”
撑门面的是老板娘,小眼睛,椭圆脸,活像个马铃薯,两瓣嘴唇圆而小,出声却赛过大喇叭。店里忙忙碌碌的是老板,脸埋在一屉屉高摞着直逼天花板的蒸笼后边,身穿白背心,肩上搭着白毛巾,手里揉搓着大块大块的白花花的面团,动作如船桨划水般行云如水,嘴里吭哧吭哧有节奏的喘着,呼出的白气也随着蒸笼旁围绕的水雾,一起融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为了拉拢顾客,老板娘操着口半生不熟的浏阳土话,逢人路过就问大家“恰嘛哩,恰嘛哩!”,后边还即兴加句“唔哩这里滴包子,最好恰,最好恰!”可乡音毕竟是乡音,得土生土长才能掌握其精髓,是不是真正的浏阳人,一听就知道,“漏块钱!漏块钱!”包子六块,老板娘说“漏块”,引得顾客们一阵发笑,纷纷调侃“这浏阳话之学习,任重而道远啊!”老板娘也哈哈一笑,“哎呀!我与浏阳也是有缘,路漫漫,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包子铺来的大多是老顾客,大家互相面熟,人往店门口一站,老板娘立即接茬,“大爷,今天也是一个肉包一个菜包吧?”“妹妹,今天又是一个奶黄包,一杯豆浆吧?”大家形成了“老规矩”,不用言语就能意会,有的甚至只要动动手指,比个“2,1,1”,老板娘就知道是两个肉包,一个菜包,一杯豆浆。每天早晨,最热闹的就只有两个地方:城东的菜市场,食得福包子铺。
扭着身子,哼着曲儿,结束了早餐“早高峰”,老板娘悠哉悠哉崽灶台上整理着。一辆卡车停在店门口,几个工人一齐将一块宽而大的招牌抬下车,招牌颜色明亮,吸人眼球,青花瓷般的蓝,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哟,这牌子气派!这是傻店?”老板娘用围裙擦着手,从店铺里探出头来,“李与白……”看清楚后面的字,她一下就愣了神。“李与白包点店”,一家全国连锁的大牌包点店,就要开在食得福包子铺旁边了。
包点店的装修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每一天,工人们一身干净整洁的进去,再一身沾满油漆点儿木屑出来,电钻声和锯木声像摇滚乐般此起彼伏,半月下来,那原本如饿狼张着血盆大口的空空如也的店门,摇身一变成为一家高端大气的早餐店。
营业第一天,店经理西装革履,脚踏皮鞋,踩在店门大理石上,面前的服务员服装统一,昂首挺胸,满面笑容,双手搭在身前,气质赛过空乘小姐,齐声喊着口号:“全心全意为顾客服务!”声音洪亮,势如破竹,一下成为整条街的主角。
一开业,顾客们便鱼贯而入,来得早的在店内美美地享受热腾腾的早餐,稍晚的就排队在店门等着,手里攥着号码条,伸长脖子踮起脚往里边探身,巴望着啥时能轮到自己。
店里荟萃着各地特色包点,成都酱肉包,天津狗不理包,杭州小笼包……个头大,馅料足,仿佛包点界的贵妇人,挺着结实丰满的身子,张扬着白皙而滑腻腻的皮肤。不仅如此,店内还专门聘请了扯面师傅,他像耍着绳舞,挥着长条长条的面团,面团在空中飞舞,如游鱼般灵活自如,师傅穿梭其中,动作游刃有余,敏捷优雅又不失沉着稳重,一套功夫下来,师傅身上不沾一点儿白面粉,而一根根细如龙须,顺如流水的面条,却顷刻如魔法般出现眼前,把刚扯好的面往锅里放,焯水后捞起,淋上热油码子,再加以葱花点缀,香气顿时萦绕全屋。
就这么碗面,赶早排队都买不上,买不上咋办?这时人们想到另外一家包子铺。
“包子喂——新鲜出炉的包子——”
“有菜馅儿的辣椒炒肉、梅菜扣肉、鱼香肉丝、五香牛肉、笋丝萝卜;有漂亮的豆沙馅儿、燕麦馅儿、奶黄馅儿、核桃馅儿;还有油条、麻球儿、酱香饼;豆浆、牛奶、绿豆黑米八宝粥!瞧一瞧嘞看一看哦!”
食得福包子铺老板娘叫卖声依旧,两瓣圆圆的嘴唇卖力地在脸上跳着蹦着,只是再也没有如浪如潮的顾客们围在店门了。
夜静人稀,食得福包子铺关了小门,冰冷的灶台上,白花花的面团在保鲜膜里静静发酵,老板娘独自坐在店里,眼望着天上的群星,嘴里嚼着包子,心里想着她那遥远又遥远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