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真实有趣的另一面

黄道周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集书法家、理学家、民族英雄为一身的牛人，他在明末清初曾经风云一时，后来由于满清的文化禁锢以及诸多历史原因，慢慢变得鲜为人知。如今，黄道周留给世人的印象是割裂的，身为书法家的黄道周有才，身为理学家的黄道周严谨，身为民族英雄的高尚，总体说来，都是严肃刻板无趣，甚至迂腐。

这说法有史为据，《明史》这么说他，“严冷方刚，不谐流俗，公卿多惧畏之“，白纸黑字地说他冷峻无趣。倘若用余光中先生对朋友的四种分类来衡量，黄道周一定属于高级、无趣的那一类。

历史上真实的黄道周难道真的那么无趣，以至于史书也要特意记载？

其实不然，青少年时期的黄道周就很有趣，很好玩。他自小爱读书，爱游历，爱幻想，常有“弃家腾举”之意，即出家当道士修炼成仙去也。他14岁曾游历广东博罗，并写下《罗浮山赋》，被誉为“闽海才子”。他在博罗广交朋友，大受欢迎，一位无名又无趣的少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可能仅仅凭借才情，就那么受欢迎。这说明少年道周非但才高，情商也高。

少年道周在广东博罗一住就是半年多，许多富显人家看中黄道周年少翩翩，才华横溢，前途无量，争着要将女儿许配给他，道周却一一婉言谢绝。

多年后，道周回忆起年少时的这段“光辉岁月”，并没有得意，反而略带遗憾地说：“神女悦娅而相慕兮，又敦知余之不敢娶”。意思是说，当年有那么多女孩喜欢我，可是怎么知道我不敢娶她们？在与朋友的通信中，道周解释了当年谢绝的原因：“仆生年十五六，犹问姆氏，男女匹配是为何故？迄今思之，喷饭也。”意思是说，直到我十五六风时，还在问我才妈，男婚女嫁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来少年道周不是不想娶老婆，而且根本不懂得娶了老婆要来干嘛？

身为理学家，却这么坦诚率真，还会无趣？

应该说，23岁这一年，是黄道周人生中最大的坎。就在这一年，黄父黄季春走了，走了很突然。黄父是道周精神家园里的一座大山，他的突然离世，让道周突然没了精神寄托。道周首次参加科举考试，取得县试第一的好成绩也因为丁忧而作废。同时，还让黄道周意识到，自己原来很穷，穷到连埋葬父亲的费用都要靠远借诸亲友。

之后，黄道周在很长一段时间时变得沉默寡言，远不如原来那么有趣，但不能因此断定黄道周无趣。相反，在他身上，真实、有趣的事记载了不少。

崇祯三年初，黄道周携蔡玉卿进京复职，在城郊租了一间民房住下。这里的房租虽然便宜，但卫生条件却很差，苍蝇特别多。道周却能苦中作乐，更有意思的是，他还特意写诗跟苍蝇呕气！

“不得顾人面，何须通姓名。针头腥气在，狗苟自兄弟。”用人喻物，把自己讨厌的小人比喻成苍蝇。诗的题目特别好玩，叫《京师物繁，苍蝇为最，爰伸攀棘，别成小言三章》，意思是说，北京物资丰富，以苍蝇为最！

崇祯五年，道周由于秉笔直言，上书得罪了崇祯，被开除公职。照理说，他这时候的心情应该很郁闷，看什么都烦。然而离京时，他还特意写了首诗跟苍蝇道别，“约来大鸟成新别，谢去青蝇失旧知。”而且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把苍蝇称知己。看来相处久了，连跟苍蝇都有了感情。

大家说，这样的人有趣无趣？

就在当年腊八节的前一天，道周回到漳浦老家，由于久不住人，家里的东西大多早已糜烂，还好许多书籍还在。东西坏了这么多，照理他应该很心疼，然而，他却和玉卿对起诗，开起玩笑，说“家具烂了，书脊没烂，说明道坚于器！”

更好玩的是，由于刚回到家，备不齐第二天腊八节的祭品，道周愁眉不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好有朋友送来两只鸡，结果道周眉色顿开，手舞脚蹈，连连致谢，这哪有一丁点理学大师的风范？分明就是一个可爱的邻家大叔！

发生在道周身上类似的趣事还很多，比如说，和玉卿吟诗做对增进感情，拿老子的典故跟学生开玩笑，为邺山书院取名等等，邺山原来叫焦桐山，由于山上树木不多，有学生说这座山像唐朝的邺侯李泌，道周马上把这座山改名成邺业。

即使抗清失败，被关押在南京大牢候斩，黄道周也不失幽默风趣。比如对付前来劝降的清朝大员，假装愿意归顺，却不愿剃发，并把清廷讽喻成“穿心国”。特别是故意把前来劝降的洪承畴当成冒牌货，说真正的洪承畴早已为大明殉职，还写下“史笔流芳，虽未平虏终可法；洪恩浩荡，不思报国反成仇。”对联，讽刺降清卖国的洪承畴。

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也不失骨子的幽默，这样的人会无趣？

既然如此，《史书》为何会把道周说得如此无趣？

这是因为道周无论在朝为官，还是抗清，都是正义的化身，道德的代表，平步献书，忤逆如日中天的魏忠贤，救钱龙锡、救郑鄤，与崇祯大辩纲常，无不铁骨铮铮，正气浩然，让人肃然起敬，从而畏之。道周由于有自己的学术与艺术追求，没有闲功夫与众公卿相往来，自然让人觉得不可接近，严肃刻板。

然而，现实生活中的道周却是轻松、风趣、随遇而安，还不时给大伙讲个小笑话，这才是真实版的黄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