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老瓦房,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摧残,于凌晨两点多轰然倒塌,散落的泥砖凌乱地砸在乡间小道上。
可惜了,我并没有老瓦房倒塌前的照片,或许堂弟那还有珍贵的资料,当年,他花了不少心血将老屋场里数十栋老瓦房拍照整理,还挨家挨户动员村民,希望能将老瓦房保护好,可没人被这才17岁的少年说服,有钱的,没钱的都跑到镇上,陆续盖起新房,将老瓦房遗留在这世代生存了几百年的老屋场,任凭风吹雨打,没了人气的老瓦房,注定了衰败倒塌的命运。
我们家老瓦房说老不老,但也有近八十年的历史。母亲嫁过来之前就已在那,很长一段时间,属于老屋场的公产,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保管室。
这栋老瓦房很孤单地伫立在老屋场中心,屋檐下的阴沟挖得很深,为了方便排水,保管室主要用来储存粮食,农闲时也放些农具。
我父亲有兄弟四人,姐妹三人,共七人,父亲结婚,生有三小孩,四叔结婚,六叔也张罗着结婚,原本不大的祖父母的房子已无法容纳近二十人的大家庭。
1984年,我才一岁多,父母花了1240元从生产队购得老瓦房,适当改造加固后便成了我们的家,一家人在老瓦房生活了十年,老瓦房陪伴着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
母亲曾给我讲起过往,买这栋老瓦房时,手上只有30元,穷到快揭不开锅,钱都从外公家借来的,我外公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至今关于他的一些故事,还在老家流传着。
父母仅用两年的时间还清了买老瓦房的钱。1994年,我们又搬家了,搬进了一栋红砖砌成的大房子,足有300平方,老瓦房又以1240元卖给了四叔,老瓦房也陪伴堂弟堂妹走过了一段童年时光。
老瓦房,地理位置极佳,坐东朝西,老屋场的主干道,从老瓦房的南侧穿过,一直蔓延到村口的古井,从早到晚,总有挑水的经过,有时,我和小伙伴会向晃荡的水桶里扔几颗小石子,然后躲进老瓦房,身后会传来叔叔阿姨的戏骂声,偶尔,大热天,我们也会讨几碗刚挑上来的井水,喝个透心凉。
我们姐弟仨还小的时候,父母有忙不完的活,每天都面朝着黄土,辛勤地耕耘着,有一段时间,实在忙不过来,我们姐弟仨被父母用栅栏围起来,圈养在老瓦房的阳台,屋场里的阿姨婶婶打从门前经过时,会时不时的塞些瓜果进来,这段记忆,偶尔会被姐姐提起。
小时候,我识了不少字,老瓦房有一半的功劳,由于我们家的老瓦房以前是老屋场的保管室,整个瓦房的前墙上都写满了标语及保管室的管理条例,然后堂屋内墙上也写满了粮仓的管理制度,我总会逮着机会,指着墙壁上的字,缠着大家,教我识字,什么“计划生育”、“工分”、“粮票”等一股脑地记下来。
记忆最深处,每每回想起来,总会露出最得意的表情,小时候,每家每户都烧的柴禾,干稻草、残枝败叶和老树蔸搭配着,干稻草更多的时候是用来引火的,几乎每户的柴湾里都会堆几捆干稻草,冬天,当大人们围着火坑烤火的时候,我和邻居家的小孩总喜欢挤在柴湾,躲进稻草堆里玩耍,折腾下来,全身都是稻草屑,还满不在乎的傻乐着。
后来,外出求学、工作,回家的日子也少,刚开始的那几年,回到老屋场转悠,除了少数还住着老人家的老瓦房,其它的老瓦房,无不例外地门前屋后杂草丛生,屋檐上的瓦条也开始腐朽枯断,墙壁也不断坍塌,最后成为残垣断壁。近来,不少旧宅被拆,盖上了新房,也有年轻人搬回老屋场,所剩无几的那几栋老瓦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终究会藏在我们记忆深处。
我们家曾经的老瓦房,2019年3月5日凌晨两点多,轰然倒塌,终于走完了平凡又略显伟大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