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到有人说:一次培训讲座,如果有10%的人受益,那么一场讲座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这种论点乍听起来非常有道理,然而,细思之下,发现,这句话里,其实既有指责受训方不为自己负责的意思,但更有为培训方开脱的意思。
受益面为什么不可以更大一点?
甚至受益者也包括培训方在内?教学相长嘛,培训他人的过程,也是自我教育的过程。
然而,这种意识,可能是多数在台前为老师们作讲座的人所缺乏的。
在国内,我也已经开设了近百场教育的或文学的讲座,每次讲学结束后,我都在想一个问题,我这次讲的,有多大层面上重复了过去?我为老师们带来了更新的东西吗?我自己有没有在培训过程中进一步成长?
这些问题,我觉得是培训者必须要面对的。我们不可以轻易地将这些问题掐灭。道理很简单:人其实是一种未完成的动物,而且永远也只是“一种未完成的动物”。这一真理,对讲台下坐着的人们成立,对站在讲台上或坐在讲台前的培训者们,同样成立。
所以,我们的培训,就不能只是灌输,更不能以为自己是所谓的专家、学者,逼迫着接受培训的人们去全盘接受你的观点或全面改变他们自身的观点,自己却似乎永远掌握真理而不思改变。
譬如在我,可能,会经常在讲座中发表一些颠覆性的观点,冲击着受训教师在此之前已经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事实上,我也努力在改变现行的教育文化走向。因为大家都深知,目前,教育文化既没有建立起核心的主流文化价值观,而较为浮泛的教育文化,则又在不同程度上伤着教育机体。我每次都会与听讲座的人们交流、互动,我认为,如果一个人此前的价值观因我的演讲而崩溃,则只能说明,那种价值观是到了该摧毁的时候了;而你的价值观并没有被我撼动,则又说明,我们各自的价值观可以在某一个层面上达成和谐。
培训应该给人以力量与激情,特别是要给人以反思的力量,要使受培训的人产生文化的自觉或觉醒。
而演讲者自身的定位也非常重要。
我觉得吴康宁教授在这方面的清醒与智慧,是令人敬佩的。在《转向教育的背后——吴康宁教育讲演录》的自序《不敢讲演》里,吴康宁说:“讲演是一件既神圣又困难的事情。”吴康宁认为,好的演讲首先必须要有三个条件:一是得有真才实学,二是得有满腔激情,三是得会深入浅出。此外,还必须加上两条:一是得实话实说,二是得以身作则。
困难就困难在最后一点,因为它决定了一个培训者与讲演者,首先必须自己是一个有丰富感性经验与体验的教育工作者。由此,我认定,就教育而言,是没有专职的演讲家的。如果一旦将自己“专职化”,也就成了教育的旁观者,其演讲肯定只是为了演讲,甚至会沦为某种拙劣的商业表演。这样的培训,又有多少纯粹的教育精神存在,就值得怀疑了。很多人自己在台上讲的,未必是自己都信得过的,却要让受训者接受。这恐怕也是培训走向困境的一个根本原因。
所以,我并不讳言,我的大多数教育讲座,大多是经验型、体验型的,并在讲座中融进自己对教育的思考。
我觉得这样的讲座,就是一种参与型的,一种介入型甚至渗透型的。也只有这样的讲座,才能将台上台下融为一体,才能使台上台下形成互动与碰撞,并在这样的过程中,台上台下达成共振式的提升。
这样的培训,显然是那些“商业表演”所无法比拟的;这种培训中所葆有的教育精神,更是那些“走穴”式的“专家讲座”所无法具有的。
过去,很多人都小看了经验与体验。其实,从教育有机本体论的角度出发,体何经验都是鲜活的,任何体验都是独特的。而鲜活与独特的教育都具有无与伦比的深刻与伟大,都能带给人以无穷的启发与思考。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真理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形而上的东西,而抵达真理与诠释真理的方式,则丰富多彩,形态各异,有着形而下的灵动与鲜活。
培训的意义,我们认为恰恰必须从培训的方式上体现出来。
也许是与我长期从事基础教育领域的工作相关,也许,更与我长期以来游走于教育与文学这两个世界相关,我在为教师开设讲座时,非常注重经验与体验过程中的思考,并以这样的讲座方式与内容,赢得了大部分教师的共鸣。每次演讲结束,我也都非常愿意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每次演讲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我都能收到很多老师与我互动的信函与电话,很多老师都认为,是我的这次报告,在深刻地改变着他。
当然,不是没有碰到过尴尬。好些次,主办方都对我的年龄、职称背景以及并无多少荣誉称号表示质疑或担心。然而,一旦进入演讲情境,老师们非常专注,甚至主事者都非常入迷地与我互动。在与我的演讲发生深刻共鸣的同时,很多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在演讲中,我大胆地抨击教育界存在的种种弊端,大胆地批判当代教育的文化缺失,大胆地呼唤教育核心价值观的建立,引发了很多教师的深刻思考;在演讲中,我基于一种常识与教育清醒,呼吁老师们从教育理念出发,尊重自己的教育选择,确立自己的教育抱负与教育理想,引发了很多教师的共鸣;在演讲中,我与老师们分享我阅读的快乐,讲述我如何打通教育与文学之间的通道,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科研型、学者型的教师,讲述我如何在中国的教育写作领域里得到诸如朱永新、周德藩等著名教育家赏识的经历,讲述一个教师可以将教学事业做得富有科研内涵,在教育与科研中幸福成长……
这些真实的人生历程与非常专业的成长体验,深深地撞击着教师的心灵。我从掌声中,从互动过程中递来的纸条里,体会到了一种培训的成功与快乐。
我不太喜欢做PPT。我不希望我的演讲被PPT的呈现所打断。
但我追求形式的变化——
有时候,我激昂慷慨,痛陈教育的尴尬现状,并呼唤老师树立起一种努力改变的使命感与责任感;有时候,我以学术研究者的身份出现,引导老师们认识到从科学走向人文的的三种模式即:“苏格拉底式”、“帕斯卡尔式”和“爱因斯坦式”,在这过程中,引导老师们体认自身的学术特质并对自己进行准确定位,以期达到在有生之年做出令自己满意满足的学术成就;有时候,我是一个写作者,和老师们一起分享那种由经验如何走向体验、又如何从体验走向文字秘密过程;有时候,我是一个真正的读者,以自身的文学阅读经验与教育阅读经验,呈现出自己如何在教育与文学上寻找到灵感的榫接处与锲合点;有时候,我是教育生活中那个常常碰到的同事,我与老师们一起,以聊天的方式完成一次其实并不是聊天所能承载的教育厚重内涵的表述;有时候,我是一个讨论者,一个与你持不同意见的辩论者,在讨论与辩论中,将有关教育的问题清晰地呈现出来……
最近在无锡玉祁初级中学的一次语文讲座则让我有一种别样的体验。
这次讲座是我平生中听众最少的讲座,听众人数只有语文教研组的十几名教师,讲座的形式因此也大为改变,从过去的台上与台下,变成面对面的交流。在为老师们解除学问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种种困惑时,也同时遭遇到尖锐的挑战。因为不可能有事前的预设,演讲过程中的所有环节,都是一种动态生成。而且,老师们抛出了两组非常具有共性且真的一时难以找到解决方案的问题:学生不喜欢语文、不喜欢阅读、不喜欢写作,这是为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然而,正是这样的尖锐而真实的问题,让我体会到一个从基础教育领域里走出来的人才能享受的深度愉悦。我必须承认,是过去岁月中那些丰富的实践性与体验性,让我能够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面对老师们的问题,并能够好整以暇,现身说法,让老师们体会到如何以做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去引导自己的学生、以做一个真正的写作者去影响学生酷爱读书与写作……
这样的培训,我认为是最有效的培训,也是最有意义的培训。
因为,这样的培训,没有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与角度上。
【为姜广平先生的书吆喝了几声,抱歉!你可以不看,这是日更达人的最后一篇。我,不做旁观者。支持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