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小被父亲要求专心读书,大学又在外地求学,这么多年,我和父亲一起劳动的时间,其实屈指可数。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对父亲的了解其实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多,那么深。
每次提起“父亲”这两个字,我总觉得满腹思绪却又难以言说。因为太过平常琐碎,却又太过深刻感人,所以有人说,“父亲是一本书”,对于这句话,我的心里也是十分认同的,而且更认为,这本书是值得我们一读再读。因为他常常沉默不语,常常口是心非,常常顾左言他,让人难以捉摸,又气愤难平。但这么多年过去,很多记忆渐渐淡忘,人生却渐渐成长,感情细腻,心底除了深刻地烙印着“父亲”这两个奇特的字眼外,每次一发生和父亲相关的事情,便会让我一阵思考;每次一念起“父亲”这两个字,更会有一种心弦拨动的颤抖。
我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在泥地里打转。多年的辛劳,让他的皮肤就像黄土高坡的泥土颜色,土黄中带着一丝褐色;让他的手掌就像晒干的泥块一样,粗糙、干裂。我的记忆中,永远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天早上起来洗脸,父亲粗糙的大手,一下子拧干毛巾,用力擦洗我脸蛋的力度,和我疼得摇头晃脑努力躲避的幅度。但最近一次机会,我再一次认真地端详父亲那粗糙的大手,忽然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特殊意义。
前段时间,楼顶上的水塔突然坏掉了。周末的一个下午,父亲招呼我上去帮忙。我到了楼顶,父亲告诉我说,等下一起帮忙把一楼底下的梯子从外墙拉上来。说着,还递给我一双破旧的手套。我看着只准备了一双手套,一边穿戴,一边询问父亲:“爸,你自己不用手套吗?”“不用。”父亲摇了摇手,不用更多解释,我看到他粗糙的手掌,明白了一切。
我的心中一酸,不再多话。开始拉梯子了,我们一起拉着绳子,把梯子一点点拽上来。因为从小没怎么干这种活了,我全程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为了便于发力和保证安全,我更是蹲下身子,一脚踩着地上的绳头,双手交替地匀速拉动绳子。“到了吗?等一下,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了梯子磕到墙壁的声音,赶紧停下来。“没关系,等一下,梯子会自己转过来。”父亲并不慌张,经验十足地安慰我一句,自己静静地站在那里,享受这一刻的空闲。
等了一会,梯子转过来了,父亲喊了一声,“继续拉!”我们就像纤夫一样继续发力,好不容易看到梯子在栏杆上冒头了,“慢一点,慢一点,”我嘴里不断喊着话控制节奏,终于和父亲一起抓住了梯子的两支脚,然后一点点拉了上来。将梯子架在水塔边上,我深深地喘了口气,说实话,把这梯子从楼下拉到楼顶,确实有些费力,尤其精神上也比较紧张。父亲看我缓过来了,就对我说:“你在下面扶着梯子,我上去看一下。”我点点头,父亲顺着梯子爬到了水塔上面,折腾了一阵,才嘟囔了一句:“这水龙头怎么拧不下来啊?奇怪。”我仰着头,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来试一下吧。”父亲爬下了梯子,换我上去。
我小心地将身体靠在水塔上面,腰腹位置借力,手指摸索着里面的水龙头。来回拧动了一下,感觉确实不太好发力。可能之前为了安装牢固,安装师傅把这些配件都拧得比较紧。但我并没有简单放弃,摸索着各个位置,继续发力拧了几下。忽然,感觉到里面的松动,心中一喜,手上加把劲,这个水龙头就被我拆了下来。我把它传给父亲,父亲接过去的时候,轻甩了下胳膊,略带几分尴尬地掩饰:“这段时间,手上有点使不上力气……”
我看着父亲蹲在边上清洗水龙头,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等父亲清洗完了,我再次把水龙头安装回去。父亲下楼去打开开关,检查效果。我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出来,就知道我们这次的“合作”完美完成了。看着清清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水塔里面,水花散落在水面上,水晕一圈圈的慢悠悠荡漾开去,我的心又一次地感受到了触动。
父亲很快重新上来,我们一起收拾东西。将梯子搬回去的时候,父亲执意要自己背着,我只能拿着其他的零碎东西,跟在后面一路小心看护。因为要穿过天台边一条50厘米宽的小道,我走在父亲的后面,清晰地看到了父亲那不再挺直、宽阔的后背。他微弯的姿势,让我轻易地看到时光在父亲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而在今天之前,我却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些特殊的“功勋章”。这便让我更多了几份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