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
小时候,村里一年为数不多的一两场电影,是童年里能接触到村外世界的唯一途径。
“晚上有电影!”刚到中午,小伙伴们便争相呼告。坐在黑乎乎的小教室里的我们,都心猿意马起来。老师来上课了,一个个坐的格外端正,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精力集中的样子。一下课,就飞奔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兴奋的喊叫,奔跑跳跃。“晚上演啥?”抑制不住的喜悦,互相打听。其实,管它演啥,看电影,在我们的小小世界里,像一个重大节日,一次值得庆祝的演出。
太阳终于落山了。收工的大人们,陆陆续续从坡里各个旮旯里回村了。挎着一大筐花椒的大娘,挑着满满两筐西红柿的三婶,推着大木车,插的高起额头的棒子的二叔,在落日的余晖里汗流浃背的缓缓而来——在那初秋的傍晚,缓缓收工的大人,还有在村口场院里嬉闹跳跃的孩子们,伴着村里喇叭里播放的评书联播声,似一场盛大的交响乐,在夜幕降临下徐徐开启。
院子里,大榆树下,妈妈特意做了手簳豆角面。爸爸夸妈妈的手擀面是最棒的,薄薄的,舀起来是透亮的,放在嘴里,滑嫩爽口。妈妈先用香葱炝锅,再把最嫩的豆角切的薄薄的,炝锅时放入豆角,炒的过程加几穗刚摘的鲜花椒,绿绿的豆角,红的鲜艳的花椒,飘在用葫芦瓢添上的半铁锅水里,色味俱佳。我在一旁帮忙添柴,灶膛里的火苗霍霍的舔着锅沿,一会水就开了,妈妈抓起大小均匀的漂亮的菱形面皮,洒在翻滚的锅里,又用小勺加了点盐,很快,一碗碗豆角面就端上来了。桌子是一个大瓦盆,上面放一个高粱秸做的盖垫。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一人一碗热腾腾的豆角面,妈妈讲述杏山的南瓜还有哪条堰边上几个,而我和哥哥,姐姐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迫不及待地等面稍凉就喝下去,拿个板凳去村里占座位了。所谓的占座位,就是把板凳放在离放电影机子最近的一边。在最前面,脑袋会影响光线,在后面,会只看别人的后脑勺,看不到屏幕。所以,占到最佳位子不是很容易。
我和姐姐找了个靠近墙根的略高地段,最中间的黄金地段已经没有一点落脚的空闲了。坐在空地上的人们,大人们,滔滔不绝的拉呱,你家的花椒南坡摘完了没,她家的北坡玉米熟了还没掰,我家谷子被麻雀找上了。大人们的话题,丰富多样,范围始终没离开村里的山坡沟渠。这会孩子们到显安静了,坐在放映灯辐射范围内的小伙伴们,挥动双手,大幕布上就出现了一双双挥动的小手,这种新奇的体验,不亚于上中学时老师用胶头滴管在试管里加入两滴碘变蓝的兴奋。没坐在投影灯范围内,活泼胆大的小伙伴,索性离开座位在幕布前跑一圈,幕布上映出自己身影的喜悦,是一种不用排练即兴登台的原汁原味的呈现。
姐姐拿出一小袋瓜子,分给我一半,从小卖部花一毛三分钱买的,是她半年多的积蓄,我们俩边吃边静静地等待。终于,放映员广播了,今晚播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神奇的放映员一番神操作后,大幕布上呈现上海电影制片厂的片头,伴随超大音量,片头图标熠熠生辉。开篇的是滚滚江水,唐僧师徒三人的出现,激动地小伙伴们鼓掌雀跃。年幼的我,对孙悟空除了知道他是只会说话,能七十二变的神通广大的猴子外,其他一无所知。不大一会儿就坐在那昏昏欲睡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姐姐在抱怨,她最讨厌边看边解说的,有人边看便当解说员,不是因为他见多识广,是邻村昨天放映他提前去看了。姐姐是对文学从小就有敏感兴趣的,听到身边的滔滔不绝声,就愤愤不平,影响她自己欣赏的专注力。
隐隐约约中,我看到屏幕上几个小鬼,跪在地上给牛魔王捶背,边捶边喊“大王大王,你醒醒!”眼皮很快就又合上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姐姐捅了我一下,快醒醒,演完了。睁开眼,人们,陆续拿着座位在散场。我跟着姐姐,在睡眼惺忪中回家了。
留在童年里的看电影,就像成长二字,没有偏旁,印在记忆的屏幕上的孤星,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