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人间》
——边读边记/括号内文 曹青
（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声音就变得令人作恶了
哦
是那时候吧）
（又吹过来了
我的灵魂也跟着
被吹走了
去外面的世界了）
不再归还的九月
（别抓着我
别靠着我
别拉着我
就根本别碰我
谢谢）
这无法回还的生疏是不能让我疼的
再不相见就各自死去也不能让我疼啊
陌生的人间，这孤独也不能叫我疼了
（在你背后
把脚踏进你的鞋印里
就算这样也不能成为你啊
就算这样也只是在你背后啊）（模仿）
（嘘
你不能说
你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恶心他们
嘘
你看他们又恬不知耻的来了
偷偷的）
我们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想过你衰老的样子
但还是，出乎意料
你能把我怎么样？如同问一份过期的爱情
你关心什么呢？他紧追不舍的问
她低头，看见了纸篓里的一张废纸，画了几笔色
涂了几个字
皱皱巴巴的。仿佛它从来没有
白过
（那一声一声
硬是把我的思绪从纸上抽走
放回
再抽走
就是不放过
直到我也
一声一声
耳鸣了）
一定有云朵落在水里面了，被一条鱼喝进去了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那些个你还没有睡到的女人
跟你的酒气一同散去了）
（是你啊，
堵住了我的嘴巴，
是你啊，
堵住了别人的耳朵，
但是你啊，
忘记了我的手，
忘记了别人的眼睛）
即使被遗忘
我也不会过多地去看它的流程
不再游戏，不再发疯地跑到你楼下
不再被江边的一只水鸟无端惊起，对夕阳的光
也不再七拐八弯地描述
黎明总是匆匆忙忙赶来
连一个“老”字都来不及说
昨天的酒在我肚里摇晃了半宿
我们都是开放过的人
被生活吞进去又吐出来，也被命运俘虏过
为何在你的疑问里
招来一场雨水
停滞的事物已经够人受的了，还有更多的正在停下来
一个人到了能吃进铅的年纪，才不管身体是不是越来越重
哦，我这个没有出息的女人，反复死去，复活
我这个把生死捏在手心
它炙热起来，我就忍不住大声叫喊，仿佛我的贞洁
还有被维护的必要
（仿佛有雷蒙在喉咙
小心翼翼不让作响）
（解开的带子
纤细的右手
和略显惊慌的我细微的哀愁
或许也是一种成全
莫要顾此失彼吧）
（夜色薄凉
夜色未曾迷人）
美被过度利用，有了疲惫感，不动声色
一个人就是一片荒原，偶尔有房客，有雷声
有春暖花开
那些在草地上蹦来蹦去的麻雀儿
给了我对事物怀疑的快乐
翅膀来自哪里
它们说：飞得高有什么用呢
饿的时候
就会落下来
“无法供证呈堂。我的左口袋有雪，右口袋有火
能够燎原的火，能够城墙着火殃及池鱼的火
能够覆盖路，覆盖罪恶的雪
我有月光，我从来不明亮。我有桃花
从来不打开
我有一辈子浩荡的春风，却让它吹不到我
······
我是我的罪人，放我潜逃
我是我的法官，判我禁于自己的灵”
（可疑的身份）
（那些轻省的部分让我停留：郁金香，布偶猫，窗上的树影
我说：你好，你们好。
但是我从来没有被迷惑，
如同江河，在没有月光的夜里也会努力奔向大海）
——八万里江河阳光涌动。
在这样风高月黑的夜里，只有抵当今生、只有抵当今生
才不负他为匪一劫
（你说，我喝酒的样子
有多危险？）
我们被渺小安慰，也被渺小伤害
这样活着才叫人放心
除了与你，我与大地上的一切都靠得很近
比如这个下午，一群人抬着棺材经过
他们把云朵扯下来，撒得到处都是
为了获得，我们献出青春
为了证明，我们接受衰老
篱笆上的牵牛花兀自蓝着
比天空多些忧伤的蓝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我喜欢那些哭泣，悲伤，不堪呼啸出去
再以欢笑的声音返回
（你温柔，看窗外的雪也温柔
枝干恰到好处的落在窗帘上
那些冷漠的光线
诱人去到外面）
走进厨房，几个西红柿把我抓住了，哦，它们
······
这是一个从清晨到日暮的过程，或者是从
相思到放逐
从爱到被爱，从伤害到宽容
手持刀片的人相信刀片。而西红柿相信它的诚恳
这人间烟火
没有一棵狗尾巴草能够诱惑我，没有一块乌云能
让我屈服
我不曾想我的安静和宽容能招来示爱者
欲断未断
后来，人也索然无味，不洗，不道晚安
惆怅睡去
（这窗外的枝丫，和屋里的灯笼
没有关联
这地上的残雪，和窗台的绿萝
没有关联
这手中的酸奶，和忙碌的明天
没有关联）
（而你们总是互道晚安
而你们从来没有早安）
（现在的你，是一个小城市的戏子
银鱼一般困在巢湖的泥沙里
好死不活
当初不应该把全部的激进收走
流落此处）
我在村庄里被植物照耀
你在城市里被霓虹驱赶
活与不活真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只是我们明白无误地存在了好多年
我们在夜色里去向不明
一个人不可能看到一柱雨的全部，被竖立起来的冷
它落下的姿势是历经万千后站到高空
用力一跳
形同爱情的粉碎。成全轮回也抵抗轮回
（这个世界明晃晃的
你的钥匙也明晃晃的
可我没有钥匙明晃晃）
（她嘴里放出的蛇
咬死了人
死了，又回去了）
（那些光流到了你的脸上
你是单纯的
那些光流进了你的后背
你是单纯的
你慢慢把光都剔出去
你还是单纯的
其实你躲开它
你一直都是单纯的）
（猫从桌子到床上，脚步一点也不轻巧
然后是电动车充电器的擦擦声
这样挺好，说不出来的好）
一个人的来龙去脉，一些日子的往来
我们说着说着，就离题千里
有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经验
无疾而终
不耐烦的时候，是虚无等一场虚无
就是说果实挂上枝头也被怀疑
何况，来路漫长
我们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一个春天，装满了口袋
它装满了花，我装的是开花的心意
窗外的雨忽略着我：一滴抱着一滴，落下
一滴推着一滴，落下
融合也是毁灭，毁灭也是融合
（头顶在云朵里
眉毛的上面
那是何般高度）
连江水都缓慢了，光阴到了这里就有停泊的愿望
它允许一个女人在小巷里慢慢走
允许她慢慢地爱，慢慢地老
她痴呆的女儿在田埂上嘿嘿地笑
口水湿了衣服
把她嫁出去的梦破灭了许多年了
她一抬头
女儿的一根白头发绊了她一跤
如同我的诗句，患上了孤独
无人可见
与君隔一段花开，
隔不开一段云雾
直到黄昏，她还在描摹不知相隔多远的那一笑
“哦，如此的缓慢如此优雅，我有
那么多蜡烛啊”
（衰老爬上了你的肩膀
绊住了你的双腿
向下
拖进土壤里）
不要信任雪，不要信任我
不要信任有碑和没有碑的坟墓
以及我破开胸膛呈现的颜色
（有风在她衣角游动
不久又游上她的发梢
她也跟着游了起来
向前，又向后）
幸福如一块漫不经心的小坷垃，总是让人崴脚
但是在万事万物敞开的季节，许多的顾盼
在来不及流泪的时候
已经被忽略
不会再见了，爸爸，再见
一路，你不要留下任何标志
不要让今生一路跟来
最先凉下来的是乳房，八张嘴曾经来过
它慢慢枯萎，他们渐渐遗忘
他们叫：妈妈，讨嫌的，老不死的，铲出去······
······
她的四肢开始僵硬。
“哦，我曾经的柔情蜜意哪里去了，
怎么不来扶我一把？”
······
她的魂魄在一边看着她尘世的身体
一言不发
（钟祥文集87岁的老人死后，被儿孙遗弃在垃圾坑边，直到报警后，拉去火葬场）
因为也曾不管不顾，也曾痛彻心扉，也被世俗抓住头发在墙上磕。
人间有各种病症，所以人类才发明了诗歌。
头磕在砖墙上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其实很类似。
鸡蛋，有时候很有象征意义。人们经常拿来跟石头碰的，就是这东西。
有人敢承认自己赌博自慰甚至嫖娼，也不敢承认自己写诗了。
那个晚上，那里是整个世界的核心。
（代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