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

现行版本  第七十四章

帛书版本  第三十九章

民不畏死，何以杀惧

【帛书复原本】

若民恒且不畏死，奈何以杀惧之也？若民恒畏死，则而为者吾将得而杀之，夫孰敢矣？

若民恒且必畏死，则恒有司杀者。夫伐司杀者杀，是伐大匠斲zhuó也。夫伐大匠斲者，则希不伤其手矣。

【今本】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对比说明】

复原本与今本有13处不同，突出的是：

① “若民恒且不畏死”句，帛书甲本毁损， 取用帛书

乙本内容，今本等版本改为“民不畏死”，看似简洁，实侧缺少“若”和“恒”所暗示的前提及与上下文的紧密连贯性。

② “若民恒且必畏死”句，今本等版本将其除。本句是对上文“若民恒畏死”句的再次提出，根据文意来说，这里强调的是不仅“恒畏死”，而且“必畏死”，回答也更深入一步，加重了这一前提和不同的处理办法在文中的分量。

而今本等版本删除此句，要么是忽视上述重复的重要意义，要么就是故意轻描淡写民众“生死”问题的重要性。

③ “夫伐司杀者杀，是伐大匠斲也。夫伐大匠斲者”句，帛书甲本如此，今本等版本改为“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

其中的两个“夫伐”、一个“是伐”，被今本等版本分别改为“夫代”“是代”，而且添加了一个“谓”字，即强调“是谓代大匠斲”。

这样的改动，就将老子原本揭露的“贪官污吏无法无天滥杀无辜的残酷现实”变成了以此为借口杀人枉法的行为了。

“夫伐司杀者杀，是伐大匠斲也。夫伐大匠斲者，则希不伤其手矣”的意思是：“同时需要讨伐司杀官吏的滥杀无辜，因为他们找借口杀人的技艺如同高明木匠斲木一样娴熟。请记住，那些高明的木匠，乱伐时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这与过往的主流解读是不同的。

【译文】

如果民众一贯不怕死，怎么用杀伐来使他们害怕呢？

假如民众一贯怕死，对于为非作歹的人，把他抓来杀掉，那谁还敢为非作歹呢？

如果民众一贯那样且必定怕死，就按惯例由主管刑杀的机构去执行。

不过，同时需要提防与讨伐司杀官吏的滥杀无辜，因为他们找借口杀人的技艺如同高明木匠断木一样娴熟。

请记住，那些高明的木匠，乱伐时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

【注释】

为：指为非作歹的人。

得：得到、抓获。

司杀者：指专管杀人的机构

斲：欣、削。

【解读】

① 首先，根据帛书的文意，老子所说的“杀”与“死”是不同的，“杀”专指刑杀，“死”则包含自然死亡。

②关于如何刑杀的问题，有两点很重要。

■第一，假如民众一贯怕死，不是不杀，而是要杀那些带头的诡计多端的人，意思是以杀少而治众。

■第二，让主管刑杀的机构去执行杀伐任务。原因有两点：

一是老子担心高层统治者（如君王等)不按制度、规矩办事，滥杀无辜。

二是老子更担心高层统治者借刀杀人，即具体办事的贪官污吏，为了讨好上级，变本加厉，更进一步地滥杀无辜。

■所以，老子借用“高明木匠自以为技艺高明便可乱伐，没有不自伤其手的”例子作比喻，来揭露与声讨这种残酷的现实。

■在古代，滥杀无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比如白起坑杀四十万投降的赵国士兵，如果没有秦王的授意，他敢这样做吗？

③ 另外，老子高度重视刑杀的条件与衡量标准，特别是“若民恒且不畏死”“若民恒畏死”“若民恒且必畏死”这三个前提句中的三个“若”字与三个“恒”字（今本等版本将其删除，篡改之意昭然若揭)，一再表明了老子的慎重与对刑杀者“人命关天”的反复告诫。

④ 所以，并非像一些学者所说的那样，老子在教统治者聪明地杀人（今本等版本的篡改与误导）。实际上，老子如此强调前提、规则和警诫、讨伐的事项，与其一贯的主张是对应的，即有些人是该杀的，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绝对不能乱杀与滥杀（符合其“悯民”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