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20161219
第二节
秋明摁掉手中的烟蒂,把残余的茶水倒进烟灰缸,低头去了茶水间,两个女同事正在那里窃窃私语,一见秋明过来就住了声,有些戏谑地打起哈哈来。
秋明清理完了烟缸和茶杯,又招呼了两个女同事,再退回办公室,正碰上老板喊信赖不久的小李去办公室,不觉就发现了同事们的表情有些异样,可又猜不出这是为什么,似乎也不适合马上就问个明白。
关于出差,秋明一直表示不接受,关于涨薪水,是需要突发事件的契机和某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圆满,否则就会搞得自己更加难过。不觉,秋明就苦笑了一下,小孩子们都那么天真,小李才来小半年,就一路高歌猛进,对于工作,老板自然是喜在眼里,可是想要顺势把工资涨上去,那还是有些难度的。如果说有人能推动这个公司的薪资改革,只怕是需要有人来把孤单当儿戏的,因为,公司从不缺人,却的是人气,人气是用来推动工作的,人是用来给老板增加开支的。这就是职场的矛盾,杀鸡儆猴的事情,通常是拿有想法的人开刀,这些想法通常情况下是荒谬的,虽然所有人都会为你叫好喝彩,可如果你真就是这么去做了,最后你才发现自己是个大傻瓜。似乎,这很让人绝望啊!秋明想。
小李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好奇地去捕捉他的面部表情,转而又高兴了起来,因为结果不出所料,简单说就是事情没有办成,还给老板落个坏印象。只怕是要越发难受起来了吧!唉。
秋明扔根烟给小李,小李让一起去茶水间,秋明表示自己还在忙,其实什么也没有忙,但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搞不得一点儿马虎。虽然,小李的事情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但好事没办成,大家就知道了那是坏事。
秋明目送小李出办公室去茶水间,又打开了未读完的小说,正好看到一节搞笑的桥段,一下没忍住就笑出了声音来。
林梅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秋明正盯着打卡机的时间在和前台姑娘打岔,然后就一下被涌过来的同事们挤开了,就只好踱步到茶水间那边去接电话,秋明一边拨弄着巨大的不锈钢烧水器,一边含糊地“嗯啊”一通,就是快点回去,别再耽误时间了。
同事们白天的时候就在组织活动,说是先吃饭,再去唱歌,然后宵夜,每个人A二百块钱就行了,秋明不太想去,但这种活动很敏感,那就是似乎在办公室里边大家都有一股竞争的情绪,并且是针对于老板的存在。可是因为老板的立场和敏感,让大家即使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定期的同事聚会,则有团结同事的意义,虽然这样的团结,和老板所希望的团结,经常有着微妙的出入和矛盾,但似乎这也是在集体中生存的一个必要条件。
今天正赶上了小李的揭竿举动,也不可谓是一个很好的动态,虽然目前小李受挫,但至少已经把大部分人的意思向老板冒了一个泡泡。尽管当前没有意义,但在老板那里必定会是留下一点信号,那即是薪资改革如果不进行,大概公司总体的情况就要发生改变。
秋明挂了电话,摁灭了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摸出来的香烟,用指头捻着在口袋里边准备好的两百块钱,犹豫着去还是不去。
等到秋明去打下班卡的时候,公司的人都快走完了,保洁阿姨正推着整理车在办公区清理垃圾桶,秋明拿了包包就准备走,自然是先不能回家。同事们悄悄约定好了在一个地方碰头,该是去照个面,也好了解一下小李遇到的详细状况。然后走出公司,夕阳还有,晚霞很淡,坐了一辆放方向的公交车,就想着差不多得到几点,才能回到住的地方去。
同事们一见面,就对小李夸口赞扬,小李有些无辜的忿然,但转而也被大家哄得晕头转向,秋明笑了一下,大家就开始凑份子,每个人的手上和耳朵上都是香烟,转而一致决定去金融港边新开的饭馆吃虾子,才又一哄而去,拼了几辆出租车。
秋明的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是被拥着出发了,心里想着等会儿到了金融港,还要怎么坐车,才省时间,虾子可以吃两只,酒就不要喝了,事情了解个大概就行了,那唱歌宵夜什么的,就让单身的同事们去玩吧,反正就是林梅的电话一来,自己就抽身好了。
上第二盆虾子的时候,林梅的电话就来了,可怜的小李正被大家灌得口齿不清,秋明不由得想到了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的自己,也是这样的被众星捧月地推着向前误打误撞,然后却是一下被老板勒令去财务部清算工资的傻呆样。这会儿看见小李的可爱样子,是又心痛又好笑,可是自己也不能去袒护小李和劝阻同事,因为同事们的心情自己也可以理解,小李带着大家的期望去出一口气,这也是好事,可邱明知道,最后受伤的还会是小李。
听完林梅的电话,秋明又下意识地和小李以及几个比较有观点和发言权的同事们干了一杯,虽然痛苦,但也是十分诚恳的样子,就着打起的酒哽向同事拜托,晚上要回家商量大事,就先闪了,你们继续高兴,末了,还要请小李原谅。
从饭馆里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抄近路跑到坐车最方便的那一站,等了片刻,胃就开始难受起来,可又因为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吐也吐不出来,然后公交车就来了。
上得车去,还有空位子,拣一个靠窗户的坐下,摸出手机一看,正六点四十五分,还早,就又想到昨天和林梅怄气的事情,累的感觉又瞬间灌满了全身。真实一刻也不得闲了。活着真他妈的累。秋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车窗外的灯火从眼前匆匆掠过,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林梅这两年就像是疯了似的,这让秋明好害怕。害怕的是什么说不上来,但总之是这种害怕又无奈的感觉是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了,就像是一根吊在颈子上的绳索,牵着你往前走,你稍微放慢一点,又或者是偏离一点方向,你就要难受起来。而这种难受是不会逆转的,而是以一种累积叠加的方式在进行着,就像是那根身子上的活结,可这个活结一旦收紧一步,它就不会再退回去了,即使是你拼了命地向前跑,按着这根绳索的方向,但那也无济于事,反倒是绳索的那段收紧得越发急迫了,并且,收紧了就是收紧了的,一旦再被自己偏离方向和拖延一下,即会越发地绷紧,于是,那将会是更难受了。而这条看不见的绳子,仿佛就是紧紧地把另一端握在某只看不见的、有力的大手上,那只手代表了一个不可逆的方向,也代表了一切努力和活着的正面权威。没错,他就是在表达同一个意思,不这样,就痛苦。
公交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身边站着的人正和昨天的秋明一样,半瘫在扶杆上,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掏出手机来。于是,那启动屏幕的亮光就要一次次地把秋明从漫游之中惊醒过来,然后,一刻也不得放松。
秋明突然想到,似乎这个人的手机都在那根绳子的另一端上,一齐在用力。
不过,还好,只要车子还在动,就不要紧。于是,秋明又拉回神游思绪来默计着,还有几站就可以下车了。下车的位置离住的地方还有三站路,是散步回去?还是再转乘一趟公交车呢?秋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拿定主意,外头很冷,但走动起来舒服;公交车里头暖和,但拥挤又空气混浊。遇着个卫生差的,就得熏你一路,更何况胃又不舒服得很。
天色越发深了起来,霓虹越发亮得刺目,路灯一盏盏地从眼前往后退,可是过去一盏,立马又会迎来一盏。唉,灯光一强烈地晃过,心上又是一阵紧张。秋明打定了主意,车子到站了就下去,走路回去,即使晚一点也不要紧。然后,车子就靠站了,秋明一站起身来,玩手机的那个家伙就进入了战斗状态,因为这时公交车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稍不注意,位子就要被别人抢去了。果不其然,秋明一起身,那个家伙的背包就放在了秋明刚刚空出的位置上。唉,这就是大城市里的生活,两个座位也要抢。
下车的时候,夜风刮得更猛了,秋明跳下公交车,使劲抽了几口冷气,拉紧外套拉链,找准方向开始往回走。到这个点,城管什么的都下班了,一切仿佛又都恢复了生气,白日干净整洁的人行道上就开始变得拥挤了起来,小摊小贩都触动了,糖炒栗子、烤玉米的香味直往鼻孔里边钻,刚下班的人们似乎是一下子又恢复了生气,变得灵动滋润起来,在小摊边或停或走,手上捧着热乎乎的吃食,秋明有点想吃,但还是加快了步子,一忽儿就穿过了两个人行道口。
马路上正是拥堵的高峰,汽车鸣笛声响成一片,刺鼻的尾气突突地从排气管里流出来,小摊小贩们正认真地摆弄着面前的小商品,或蹲或站地招徕顾客。平日远望空旷的接到,仿佛是因为夜幕收缩的缘故,一下子就变得拥挤热闹起来,四面的霓虹在白日里看不见,这会儿的光线强烈得仿佛是从四面拥拢过来的。稍一定睛,就被塞进胸口,稍一定念,就不知觉中从脑子里过了一遍。看不尽。
公交站台上等车的人们平静又焦虑,秋明夹着包包快速地从人群中间穿过,似乎是比公交车还要快,远远地就能看见住的地方的灯火了。那里四面都是新起的摩天大楼,每天人们都从建筑的缝隙中流出又流入,从一座建筑到另一座建筑,然后在一个有一个的小空间里边干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林梅又来电话,问是到哪里了。秋明一看时间,都快要八点了,唉,如果说同事聚会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那么下班的时间早一点或晚一点,是没有太大差别的,因为同样是交际需要。
突地想到林梅要说的事情,唉,又是工作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在跟不同的角色在交际,就又突地想到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工作,要搞好老板安排的工作,要在同事之间搞好例常工作,还要在林梅那里搞好后备工作,完了还要在每天的上下班出行上搞好通勤工作……
一想到这里,秋明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定神就走到了租住的巷子口上,想到自己都工作了五年有余,终于是要有一点起色了,可这样的起色还是建立在漫长的等待上边,而对于工作和生活,仿佛是时刻都要紧张起来似的,而一开始进入社会的兴奋感,似乎是完全地没有了,有时候还要感叹小李挺像那时候的自己,可一转念就要觉得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