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来往的行人形色匆匆。
悦来酒馆内,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大声的喊着,“老板娘,来两坛竹叶青!快点送上来!”转而对着身旁戴着面具的高壮男人谄媚地笑着说:“大人,这家的竹叶青味道最是纯正,今天我保证陪您不醉不归!”
戴着面具的男人斜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知满不满意。转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的雅间。那黑瘦男子便在后面,畏畏缩缩地跟着。
楼下,被称作老板娘的女子死死地攥着拳头,盯着那二人的背影,眼中闪过明晃晃的恨意。良久,老板娘柳华嫣才慢慢地放松了双手,进到酒窖,拿着两坛酒走了出来。然后,她理了理衣袖,嘴角挤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端着酒上了楼。
楼上雅间内,那戴着面具的男子看到柳华嫣的时候眼睛一亮,不加掩饰的目光打量着她。那个黑瘦的男子自然不会错过他的举动,趁势开口道:“老板娘,我看今天除了我们也没有别的客人了,不如,你就在这里陪我们喝几杯吧?”
柳华嫣笑着应了声好,那戴面具的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席间,黑瘦男子不停地对面具男子说着讨好的话,柳华嫣也笑着跟着应和,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酒过三巡,黑瘦男子忽觉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再抬头看戴面具的男子,已然昏死了过去。看到柳华嫣冰冷嘲弄的眼神,他恶狠狠地质问道:“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华嫣笑着说:“是啊。我特意寻的醉春风呢。”
“你这个贱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一定……”
“我当然知道他,边沙克鲁将军的儿子。”柳华嫣慢慢地收敛了嘴边的笑意。
黑瘦男子心中一突,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柳华嫣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在男子右手。
黑瘦男子疼得叫了起来,被柳华嫣冷冷地一瞥,又强忍住了。柳华嫣声音冰冷,“我不仅知道他是谁,我还知道你和他做的交易。用同胞的命换来荣华富贵,你安心吗?夜半,不会做噩梦,梦到他们找你索命吗?”
柳华嫣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疼得直吸气,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怎……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柳华嫣缓缓地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黑瘦男子瞪大了眼睛,“柳……柳华嫣?你竟然……还活着!”
“没想到吧李生,就像当初我们都没想到,竟然救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奸细!”柳华嫣冷冷地说。
五年前,边沙人不断在边塞挑起战事,致使边塞动乱。朝廷征兵,柳华嫣的夫君季停自幼熟读兵书,一心报国,便去了军队。慢慢地,季停凭着自己的才智被将军赏识,从底层小兵成为了军师。
将军何然欣赏季停,季停也不遗余力地为他献策。军队所向披靡,边沙人节节败退,却还是负隅顽抗不肯投降。在这时,季停的母亲突染重病,柳华嫣尽心侍奉,但季母还是走了。柳华嫣写信告诉了季停,然后独自一人处理了季母的后事。半月后,两个士兵带着季停的信物来到了她家。
柳华嫣从士兵口中知道,季停担心他的安危,就请求何将军让她来军营,将军心善,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让她进军营帮忙照顾伤员,并且派了两个士兵来接她。于是,柳华嫣便收拾了细软,跟着他们去了军营。
半月后,柳华嫣到了军营。季停在营帐外等她,见到柳华嫣,先是抱了抱她,然后心疼地说:“华嫣,对不起,留你一人在家,你受苦了。”柳华嫣笑着说没关系。季停带她拜见了何将军之后,就领着她去休息了。自那以后,柳华嫣就留在了军营。
一个多月后,巡防的士兵救回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那男子见到何将军,扑通一声跪下之后就开始哭诉:“将军!草民李生,就住在不远处的李家村,那些该死的边沙人,昨天半夜突然闯入村里开始烧杀抢掠!全村的人都死了啊!小人躲在枯井里才逃过一劫!”
何将军询问了巡防士兵,确认他说的属实,便让人将他带下去了。柳华嫣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只觉得心头古怪,她暗暗地想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便跟着军医去为男子处理伤口了。
营帐内只剩下何将军和季停二人,何将军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怒道:“边沙人罪大恶极!竟然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不放过!季军师,咱们必须速战速决了,否则会有更多的百姓惨死啊!”
季停留在营帐和将军商量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破晓两人达成一致,打算趁着边沙元气大伤给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傍晚很快来临,士兵们吃过饭后便整齐地列好队伍等待着上战场冲锋陷阵。
可没想到,有士兵开始腹痛。刚开始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可没想到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腹痛,有的甚至痛的晕了过去。柳华嫣跟在军医身旁看他把脉,心里渐渐地涌上不好的预感。果然,军医诊过脉之后,对将军说道:“将军,他们这是中毒了啊!”
何将军和季停倏的面色一变,急忙让军医准备解毒的药。柳华嫣想到什么,直直地跑向李生的营帐,里面空无一人,李生跑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将军!边沙人来了,距我们不足二里!”
何将军看着手下的士兵,大声鼓舞道:“众将士听令!边沙人已经打来了,感觉自己还能上战场杀人的,拿好自己的武器!其他人去军医那儿等着解毒!这是最后一仗,打赢我们就胜利了!让边沙狗滚回他们的窝里去!杀!”
“杀!杀!杀!”士兵们忍着疼痛大声地喊道,气势磅礴。
季停拿着一把剑,转过头对着柳华嫣说:“华嫣!等我回来!”
柳华嫣温柔地笑着对他说:“好,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你。”
这一仗十分的惨烈,整整两天两夜,厮杀声不绝于耳。柳华嫣帮着分发解毒汤药,毒性散了的马不停蹄地冲向战场。重伤的士兵不断地从战场上被抬下。等到第三天傍晚,打斗声才渐渐地消失了。
可却没有士兵回到营帐。柳华嫣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和其他士兵急匆匆地赶到战场,只看到满地的尸体。血红的晚霞映照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柳华嫣眼眶酸涩,跌跌撞撞地到处寻找着季停,心里不断地祈祷。
忽然间,她停下了,然后慢慢地跪坐在了地上。季停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的铠甲沾满了血迹,胸口插着一只箭,断了的剑柄依然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柳华嫣抱着他,哭的撕心裂肺。
柳华嫣和幸存的士兵们一起将战死的人火化了,有家人的就准备带给他们的家人,没有家人的便放在一起埋在了地下。这最后一场战争,赢得惨烈。边沙人同样损失惨重,灰溜溜地跑了。皇帝很高兴,给何将军册封了护国将军的谥号,又给战死士兵们的家属封赏。
柳华嫣什么也没要,只带着季停的骨灰离开了。
后来,柳华嫣一直托人寻找李生的踪迹,知道他一直为边沙将军卖命。边沙将军的儿子嗜酒如命,所以她易容在边塞西陵城开了悦来酒馆。不出几年,酒馆生意越来越火,名气越来越大。终于,悦来酒馆的名声引来了李生。
回忆散去,柳华嫣盯着眼前不住发抖的李生,轻笑着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每天夜里做梦都是将你碎尸万段。不枉我费尽心思,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李生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但还要拾起那可怜的尊严,声音颤抖道:“你……你杀了边沙将军的儿子,你也……你也不会好过!”
柳华嫣嗤笑了一声:“真是愚蠢!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在乎这条小命吗?”
柳华嫣拔出匕首,反手插入面具男子的心脏中,“他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李生看到柳华嫣竟毫不顾忌将军的身份直接下狠手,顿时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我不想死!求你,求你别杀我!当初我是被逼的!我也很……”话音未落,柳华嫣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李生挣扎了两下,渐渐地不动了。
西陵城中的人们发现悦来酒馆已经五天没有开张了。有和老板娘熟悉的人去柳华嫣的住处寻找,发现已经没有人了。人们纷纷猜测老板娘去了哪里。有流言说她的酒馆赔了一大笔钱生意做不下去了,有说她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富商去做少夫人了……
柳华嫣此时正在季停的坟墓前,她为他报了仇,心愿已了。她坐在坟墓前,喝着季停最爱的酒,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时不时地轻笑了起来。一阵清风吹来,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季停的声音,“华嫣,你的名字真好听,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