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家修理店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深巷中,如果你不够细心或者稍微路痴一点,可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这爿店的斜对面是一个小型汽车的展厅。很难想象,一个汽车展厅的斜对面会有这样一家不起眼的,甚至对于展厅来说不是很体面的小小的汽车修理店。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家修理店的生意竟然还很不错。
店老板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从他的身扮还有修理汽车时的娴熟,你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很老练的老板。
这位年轻的老板性格有些古怪,来这里修车的人,他从来不会主动搭讪,当车主摇下车窗对他说:“嘿!大伙,快来看看我的车子诶!”
他才从车底或是哪个修车的角落优哉游哉的走过去。像一个身经百战的社会老赖把手搭在车门上。
“哪里有问题咧?你下来我整整!”
然后用他们的地方方言,热聊了起来。
他更古怪的地方就在于,当他修理车子时,似乎每个零件他都起了专属名字:大野、水哥、阿飞、老汤……他一边修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言自语起来,如果不够了解他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疯子。
每修完一台车子,修理店老板几乎是蓬头垢面示人,但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状态,就好像淘金者风尘仆仆满载而归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这样的形象在顾客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大家都叫他怪先生,更熟一点的老顾客都叫他老怪。
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老怪,你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孤独,很难相处的人。
其实不是,这家修理店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关门,从闸门下拉的那一刻起,呈现出来的才是修理店老板真正的生活状态。
下班之后,老怪和他的同行开着从二手市场上买回来自行改装过的汽车去兜风。可以想象,这样的汽车一定很酷。有时他们又带着烈酒到郊外看夜空,或者到野外捕鱼。雨天就去朋友家取餐、打牌,偶尔也会对着书本谈笑风生。
这群同行朋友和老怪都是单身汉,他们无话不谈。有时候从略懂皮毛的天文地理谈到政治说客,从教育谈到经济,又从理想谈到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对于生活他们似乎没有丝毫压力,修理店盈利得来的钱足够他们喝上好几个月的烈酒。当他们谈及爱情时,又似乎略带羞涩。
老怪每次提起初恋时,总会自罚一杯羞涩地说:“往事不可回首啊!”
他的朋友也会举起酒杯说:“来,敬认认真真的单身汉。”
接着就会有人被吐槽:“你一个抛妻弃子的瞎参合啥子。”
但放下酒杯之后,也会想起曾经的某个人。
他们对待生活中的小事似乎都能应付自如,或许这就是他们所选择的快意的人生,没有束缚。把苟且过成诗,把生活当远方。
2.
修理店还有一位有趣的人,那是老板的父亲大雄。他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送走老伴之后就搬来和儿子一起生活。
大雄是一位既和蔼可亲又幽默风趣的老头,他很健谈却又不失一位老绅士的风度。笑起来还能看见那两排金色的假牙,很多人都很好奇他满脸的胡子究竟长了多少年。哈哈大笑是他最真实的生活状态。看见他会让人偶尔想起圣诞老人。
大雄每天早早就去店面开门,然后端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店里的常客每每来带到这里都会先给老头点上一支烟,有礼貌的问候一句才去找老怪。
修理店门口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那里几乎是这个老头的精神家园。玩象棋似乎是老头每天必不可少要做的事情,他每天早早地把他的象棋摆好,等待着不知道从哪里来修车的棋友,有时候客人陪他下几局,有时候他一个人在那里玩。
有一天老怪的朋友送来了一只不知品种的鸟,大雄高兴得不得了,虽然那只鸟连毛都没长但大雄还是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乔治。
就这样,大雄一个人下棋的时候就有了对手,他的对手就是乔治,每次大雄走完自己的一步棋,就跑到另一边对着乔治说:“乔治,到你了,再不走我就将军了!”替乔治走完一步棋之后,他又跑回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棋,说:“乔治啊,你竟学聪明了!对手啊,真是对手!”
后来,店老板的朋友又送来了一只小猫,于是老头又多了一个朋友叫千桥,千桥一开始连怎么吃饭都不会,因为太小很难照顾,店老板曾一度想把它送回朋友家里。大雄怎么都不愿意,店老板才把它留了下来。
经过大雄的“教育”,最后乔治和千桥竟然和老头相处得十分融洽。
乔治被大雄关在笼子里养了三个月,某个星期五的傍晚乔治从笼子里飞了出去,大伙都说乔治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弄得大雄特别丧气地说:“乔治我都养了好几个月了,它真舍得走啊!”
晚饭过后大雄一直在喊乔治回来,没想到第二天黄昏乔治真的回来了,这让来店里玩的朋友两眼直瞪。
当乔治飞到大雄肩膀的时候,大雄调侃说:“乔治你是不是饿了才回来的?”
那时千桥在窗台上睡懒觉,听说乔治回来了一路狂奔出来,一直在老头脚下喵喵喵地叫个不停,生怕会失宠了似的。
冬天的时候,千桥每天都在火炉旁睡懒觉,而乔治便成了所有来访朋友嘴上的笑话,稍微开心或不开心一点就对着大雄说:“把乔治放到火炉架子上,等一下就很美味了!”
大雄对着乔治学了几声鸟叫说:“你死到临头了知不知道?”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乔治是一只特别懒的鸟,大多数情况它都只是会张嘴,不会吃饭,大雄不喂它它就不吃。也因此大多数朋友都喜欢千桥,它很腼腆很害羞,每每有客人来了它就会跳上沙发,躲到大雄后面,死死地拽着衣服不放,就像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拽着父母的衣服不愿意走出第一步一样。大概大家都是因为千桥这么腼腆才喜欢它的吧。千桥除了粘人也常常会跑到某个角落里躲猫猫,等大雄往它碗里放一块肉的时候,它就会飞快地窜出来吓大雄一跳。
3.
很不幸运的是,修理店在一年之后就关门了。
那是周日的傍晚,老怪因为朋友过生日六点钟就早早关了门,大雄照常带着千桥去散步。
那辆刹车坏了的面包车的司机发现修理店关门之后便掉头去找下一家修理店,结果开出巷子之后的十字路口因刹车失灵操作不当发生了车祸。
当大雄被送到医院时,心跳已经停止了。
很多人都很好奇后来乔治和千桥去哪里了?被谁收养了?
出车祸的时候,大雄是紧紧抱着千桥的,千桥当然没事。但大雄被送进医院之后就不知道千桥去哪里了。
后来老怪把乔治送回了森林,千桥再也没有回来过修理店。
当两年之后修理店从新开业的时候,这家店的名字改名叫星星修理店。
开业那天,老怪的朋友都带着家属来为老怪庆贺的时候,老怪仍然是个单身汉。
放眼望去,在人群中,和老怪相视的那位小姐,他们似乎认识很久了。
而在生活的另一头,那摆着鲜花的墓地旁,有一只流浪猫正眯着眼在睡懒觉。
当夕阳的微光打在树梢上时,还能听见特别的鸟鸣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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