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西安也小半年了,自愿或是被动的出行总要坐地铁,在地铁上摇乏得很,就爱看几条线上的站名,越看越移不开目光。
西安人懒,偏爱从古籍里搬旧名。
城墙根儿下的通通叫门儿,只管往前加个古城门上的牌匾即可,长乐门、安远门、永宁门、西稍门…中间钟楼一杵,万国来朝,迎宾四方。长安格局定。
朱雀大街贯通南北二原,北边龙首原,南边凤栖原,龙凤相与吟。朝阳门下是洒金桥,长乐坡旁连着万寿路。日升东方,金光万丈;长乐未央,万寿无疆。祥瑞笼长安。
曾有八水绕长安一说,桃花潭,香湖湾,不及汪伦情;大明宫,芙蓉园,瑶台月下逢;曲江池,太白南,不看曲水流,但闻水酒香。诗魂注长安。
这些个好名字得以保留下来,庆幸之余,却不禁暗暗可惜,唯独这城名要被换掉,不见长安,令人扼腕。便是越发想念西安还叫长安的时候了。
那时候啊,古人把小女孩叫小茶,嫩绿的茶叶尖儿以及盎然的朝气。
人们管雪叫寒酥,把月唤望舒,斗蟋蟀是斗促织,衔蝉是猫的别称,萤火虫名字就更多了---夜光、景天、熠燿、夜照、流萤、宵烛…「季夏之月,腐草为萤」,我最钟意“霄烛”,古人素爱“秉烛夜游”,若以萤作烛,掬一捧流萤在手,星河滚烫。
苦瓜,叫半生瓜。因为当你回味过来苦瓜的滋味时,人生就已经走过一半了。三月的太阳叫桃花太阳。三月立春,花朝节至,古人便把这太阳当月老,祈盼桃花运来。
那时候哪有什么复杂拗口的药名,药草取名皆诗呐。「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连翘首,惊过半夏,惊透薄荷裳」「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真是美哉,就凭这名字,药草再苦,也甘之若饴了。
那时的城池叫紫禁城,紫微,是古人心目中的王者之星,来自于天上;禁,是权力,来自于人,也施之于人。城是这一片连绵殿宇,在大地上的辉煌。那时的宫殿叫未央宫,圆形到了“央”就是下坡了,未央即是永远不到中央,永远保持蓬勃的朝气。
这些是中国人的文化密码,投射到每个人心中。
每当我解这些密码的时候,对中文便又爱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