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离得不远，外面还挺冷的，陈默加快脚步走了八分钟，终于到了。陈默是第一次来光影里，据说这里是整个县城里最体面的娱乐场所，消费不低。陈默掏出手机看了看群里的消息，给吧台的服务员报上了包间号，然后跟随指引到了包厢门口，刚到门口就听到艾薇夸张的嬉笑叫喊声，音乐声也嘈杂，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笑成那样。

陈默推开门，环视一圈，包间里不加他有九个人，除了同事和楼上的王可，还有两个生面孔。陈默本来想去找坐在正中间的王超，可那两个生面孔男生一左一右地跟王超坐在一起正打着牌，只好一人坐在左侧的沙发上。大家都在热闹着，让他一时感觉有点难以融入的尴尬，也许是因为有生人在场，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参与过类似的聚会，也许是因为不常来KTV，也许是因为艾薇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里扯到了他和王可……

想到王可，陈默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他注意到王可和艾薇一起坐在右侧的沙发上，就在他对面，她俩好像在跟说什么好笑的事，艾薇笑的前俯后仰，所有的牙齿都能看得真切，王可则用手捂着嘴，眼睛也笑成了弯月牙，这是陈默第一次认真看王可，之前在单位也常常碰见，但都是匆匆走过。王可今天穿了一件很像日本动漫里的那种校服裙，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跟魁梧的女汉子艾薇坐在一起显得更加娇小可人。正瞧着，陈默和王可的视线突然产生了碰撞，陈默随即把视线移开。却又有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王可好像跟艾薇说了什么。

“哟呵，大忙人终于来啦。”艾薇走了过来递给陈默一个麦克风，陈默接过又放回在茶几上。“来了也不吭声，真是把高冷贯彻到底哦～”艾薇一直就是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这么个人，很真实也很热情，跟王超很相似，却是跟陈默完全相反的性格，也许正因为这样，陈默不讨厌艾薇，艾薇总是能让陈默感到放松。

“嚯，陈默儿来了啊，来来来，一起打牌。”王超也停下来招呼陈默，还有王超身边的两个生面孔男孩，其中一个男孩个子不高，KTV里的灯光闪烁，看不出来他的头发是染成了紫色还是蓝色或者别的什么颜色，穿着很浮夸的带铁链儿的卫衣和破洞裤，看起来很朋克，朋克男对陈默点了点头，然后握了个手说“我叫张扬。”然后给陈默递了根烟，被王超接过了“陈默这怂不抽烟，给我吧”。另一个男孩身材高大壮硕，运动风格，起身去搬了个凳子放在茶几的一边让陈默落座，陈默坐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牌，正发到陈默跟前，王超停下来说“不行，陈默，我跟你换换座，这一会儿我都输200了，换个位置转转运”。陈默愣了一秒，随即起身，跟王超换了座位说“座儿随便换，但是我不会打牌啊，就别发我的了，你们打吧，我看看就成。”“哎呀，别呀，打打就会了。”发牌的人把牌往陈默手上递，陈默推了推，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是真不会。张扬一拍脑袋说“别介啊兄弟，不能吧，这出来是玩儿的？抽烟不抽，扑克不打？过来干嘛来了？”就在这时候王可走了过来“各位大哥们，咱今天坐这就是看你们抽烟、喝酒、打扑克儿的吗？一群烟酒赌鬼别把这里唯一的小白花儿荼毒了。”“哟哟哟，还小白花儿。我看看，还真是。哎陈默，不是吧，你来KTV还穿西装，我让你打扮打扮来，你还真穿这么正式啊又不是面试。行啦行啦，别打牌了，人齐了燥起来。”艾薇很能带动气氛“哎哎，可可，帮我点首贾玲儿的《感觉自己萌萌哒》～”艾薇拿着话筒一边唱一边跳，说真的，看着mv里的贾玲，跟艾薇真的很像，大家都觉得搞笑，注意力此刻全都放在艾薇身上，陈默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得到了解救。音乐嘈杂，灯光闪烁，陈默却感觉好安静，好像自己置身另一个空间，好像一瞬间变得透明，要是能一直透明就好了，今天，他只想透明。

王可本来也被艾薇逗的直乐，和艾薇一起跟着mv上的贾玲唱“感觉自己萌萌哒”。

大家都在纷纷喝彩，夸王可唱的好。王可声音有点娃娃音，穿着打扮也永远都是洛丽塔，或者jk服风格，看起来就像个半大的孩子。王可知道自己是今天的主角，她对自己的美丽心知肚明，她轻松掌握吸引别人注意力的要点，她喜欢跟艾薇在一起，因为艾薇就算再让大家热闹，大家的重点关注仍然还是她王可。她喜欢被注视、被簇拥、被追随、被用心对待的那种体面。艾薇和王可的表演结束，下一首是《往后余生》。艾薇问谁的歌，朋克男张扬举了手接过话筒，前奏时张扬说“将这首歌送给今天在场的可可公主，希望你往后余生天天开心。”张扬很会唱歌，浑厚低沉的声线把这首歌演绎的很棒，看得出在用力表现，其他人都跟着哇偶哇偶的起哄，喝酒的眼神迷离、抽烟的吞云吐雾、还有几个也跟着音乐手舞足蹈，唯有这个叫陈默的沉默不语一身西装坐的笔挺。

王可想到这个叫陈默的还真的跟其他男孩有点不一样，今天一下午都没有主动来跟自己搭过讪，自己主动替他解围哎，而他木讷的，此时此刻居然在发呆！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一点兴趣啊？王可有点不服气的失落感。

“这首歌完了就该你咯，点首歌吧。”王可无视张扬的深情唱白，拿着话筒走到陈默身边坐下，用手指戳了戳陈默，陈默才回过神，一脸问号。“问你唱什么歌，下一首该你啦？”王可又重复一遍，陈默这才反应过来，说“奥，不要了吧，我不会唱。”

“不允许不唱，我才不信，怎么可能不会唱歌啊，随便一首啊，实在不行给你点首两只老虎总会吧？”王可觉得陈默的声音很清亮，唱歌也一定好听，就是太高冷了，不行必须给他破破冰。

陈默此时此刻对自己陷入深深埋怨，觉得也许今天真的不该来，这种场合一点也不适合自己，但是也已经不能再拒绝了，大家都看着呢，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点歌台……很茫然，不会操作……

这是陈默第二次来KTV，第一次是大学毕业，当时人多，陈默只是去凑了个数。陈默有点忐忑，在点歌台站了好久，戳戳这里戳戳那里，终于搞明白了，最后在经典那一页翻了很久，点了一首郑智化的《水手》，那是他父亲老陈最爱的歌，也是他为数不多，稍微能找得着调的。

陈默基本属于不通音律，五音不全型。他分辨不出什么歌好听，什么歌不好听，对自己唱歌难听的认知也是建立在上初中时班级大合唱，比赛前老师强调很多遍，让他只许张嘴对口型，不许发出任何声音，那么坚决就一定不会是好听的，从那以后陈默就没唱过歌。

音乐响了，陈默把原唱打开轻声跟着唱，企图蒙混过关，刚开始陈默很紧张，还好有原唱听不出声音发颤，后来王超也拿起麦克跟着唱，王超是乱吼式唱法，只图开心，陈默跟着王超感到放松，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些，就唱啊唱啊，结果突然地，感觉气氛有点诡异，陈默这才发现，大家都在偷笑，“扑赫～”王可笑的捂住肚子，艾薇已经夸张的躺在沙发上打起滚了。

陈默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王超停了下来不再跟唱，原唱也被关了只留下伴奏和陈默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陈默感到窒息，一瞬间手心都渗出了冷汗，绿色的灯光闪烁，把每一个人狰狞笑着的脸照的如同鬼魅。

“陈默今天总算是摆脱了一回高冷男神的枷锁放飞了一回自我啊。”艾薇笑的欠着腰“迷恋你的女孩们要是听见你唱歌晕过去了是被你迷的还是被你吓的啊？”

“大概率是吓的吧，说了我不会唱歌啊。”陈默赶紧调整好自己的不自然，装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把捏紧的拳头松开，蒸发干手心的汗。

大家笑过之后也没有一直揪住不放，就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了。

陈默没事可做，牌，也是会打的，只是没钱200，200的输。手机电也不多了，很无聊，就只好一杯一杯的喝酒。

差不多该散场了，陈默觉得可真难熬，今天，就他妈不该来，可是为什么要来呢？是因为艾薇电话里提到了王可吗？此时王可拿着手机走了过来，说要把大家拉进一个群聊，以后有机会就多一起出来聚聚，大家都聚起酒杯说多聚多聚，陈默觉得别了，聚个狗屁。

但当王可拿着手机走到陈默跟前时，陈默还是打开微信扫了群聊的二维码。手机还剩4%电量。

大家都开始穿外套，离开包厢。陈默站起身跟着往外走。王超和朋克男孩张扬走在前面，陈默跟在后，走到前台，王超说结账。

“今天的消费是569元，零头给您抹掉了，付560吧，还剩半箱乌苏给您存上。”

王超和朋克男争着买单，都举起手机准备扫码。“行了行了，下次再你吧。”说着把张扬的手机挡了回去。

陈默特意观察了一下运动男和别几个同事都很自然的样子，560啊，快够三个月的房租了，想到这，陈默的喉结上下浮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什么人给他发了微信消息，他隔着西装裤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着，为什么百分之4的电量能撑这么久？

一出门，外面飘起了雪花，是今年的初雪，怪不得这几天这么冷，冬天真的到了。

“哇～好美啊～下雪了耶。”王可穿上带有兔子耳朵的羽绒服外套，抬头迎着落雪转圈圈，陈默冷得打摆子。“王可不冷吗？羽绒服下面露着大半截子腿，然后是一个短靴。”陈默不是真的关心，而是来自直男的疑惑。“不会冷的呀，人家穿了光腿神器，加绒的很保暖的。”王可认认真真的回答“倒是你，陈默，你穿的春秋装吧，很冷吧。”“陈默，你外套呢？是不是落在包间了？”王超问着，迟疑着准备帮陈默回去拿。

“没有，我今天出门急忘记穿了。没事，我离得近，跑两步就到了。”陈默挠挠头好像是真的忘记了一般。

“这么冷得天跑回去明天还起得来吗？我今天开车来的没喝酒，送你回去吧。还有三位美女，上车，把你们安全送回家，其他男士自行打车回吧。”王超带着艾薇，王可，张丽和陈默上了车。陈默坐副驾，三分钟就把陈默送到了陈默租住的房子附近，再往前就到楼下了，陈默突然想起了什么，让王超靠边停车，王超以为是陈默喝多了，赶紧拿出塑料袋递给陈默。陈默说不是，是自己才想起来有东西要买。

下了车，陈默故意往自己租住拆迁房的另一个方向跑，走进另一个小区大门前的商店转了又转，最后装模作样的买了一块肥皂，付了钱。

出门，王超的车已经不见了，他这才安心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全身冰凉，进了楼，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弥漫在楼道里，陈默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的跨过那些废品，突然手机关机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