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9 第三个愿望
踩在下铺上将书包和手提袋用力扔上上铺,只留《刺杀骑士团长》、一支笔和一瓶水在手边。在我放置行李的空档,过道边的两个座位已经被两个姑娘占据。一个刚与情人分别,看着手机发呆,另一个在用ipad公放电视剧看。十次坐火车里有八次都是上铺,从来没有坐过下铺。我坐在还没有人的下铺床边,拿起书接着看。喜欢在火车上看书,在一个持续运动但又相对密闭的空间中保持相对的专注,随着车次移动,窗外景色变化,书中的故事也在不断发展演进,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交织,自己更容易进入书中的时空。
“已经八点,得赶紧接点热水吃饭了。”对面下铺的小个男子自言自语着进出。我这才抬头注意到对面下铺坐着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位高大微胖,穿一双人字拖,床位在对面中铺,此刻正在打电话,看样子也就二三十岁工作不久的样子。另一位身着红色T恤,牛仔裤下有着精瘦但硬朗结实的身材,面容黝黑,眼部有几条明显可见的皱纹,最初判断好像四五十岁的体力劳动者。他的户外包被扎的结结实实,靠在下铺床头。饭的味道很重,方便面外,还有泡椒凤爪的袋子,瞟了一眼过去,甚至似乎看到一小瓶白酒。我不由皱了皱眉头。
窗边看电视剧的姑娘上了床铺,于是我转到窗边看书。还有一个小时就要熄灯了,希望能不受打扰的多看一会儿。村上的文字是我再熟悉不过,看了一会儿,另一位姑娘也起身上了中铺,我抬起头准备消化一下孤独的情绪。在这空档,精瘦男子站过来对我说:“爱看书啊?我瞅着你就与别人不一样。”被关注到的兴奋和防备心一同出现。
“在北京上大学呢么?”
“嗯,研究生。”出于礼貌我回答,似乎他把研究生和大学生混同。
“嗷,学什么的呀?”站在过道旁追问。
“法学”
“啊?”
“法学、法律。”我怀疑他能否理解法学的概念,抱着耐心解释性的又重复了两遍。
他凑着耳朵终于听懂了,噗嗤一笑,“嗷,是法学啊。”
我的眼睛回到书上,但他好像没有读懂我这一举动中蕴涵着的“不要打扰我”的暗号,坐在过道旁边的下铺上,开始讲述。“法学现在也很难出人才,古有包拯包青天,现在的法官都……”不过又是门外汉的抱怨,我漠不关心的“嗯嗯”应对着,同时目光在他脸上和书本之间流转,数次提醒他。车上的环境些微喧闹,断断续续的听他说着包拯、张居正时期个人的判官作用和对老百姓的公正,话题陡然转向了任期和宪政。我抬头想仔细听听看,听不清晰,稍加犹豫我拿着书坐到了对面无人的铺位上。
男子看到我坐过来,话头接着不断,又谈了对当下一些政治口号的理解。“都说不忘初心,初心在哪儿呢?”“要跟线不跟人。”谈了肖扬的离世。并非我想象中的愤世嫉俗,除了批评,更多是源于党员身份的关心和指正。我听着甚觉有趣,好奇发问:“您是从银川到北京玩吗?”
“不是,我来银川参加国际马拉松。”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却又合乎线索和逻辑。银川马拉松前天刚举办玩,这人的确是跑者的身材和体型。
仍不住又好奇:“您多大岁数啊?”
“你猜?”
“四五十?”
“我是三八年出生的。”掐指一算,今年八十,比我奶奶年龄还大,我瞪大了眼睛。
“我这个岁数跑马拉松的全国也没有几个。”料想到我的惊诧,他也骄傲的补充道。
接着又从老人口中了解到他退休前从事航空方面工作,平常习惯了一个人出游在全国各地跑步。
“我从年轻时起许下了三个愿望,第一个,跑一百场马拉松。第二个,去过一百个城市。第三个,活到一百岁。现在第一个和第二个已经实现,今年已经跑到了一百一十场马拉松,也去过了一百个城市,就差第三个了。我能吃能睡,体力也还可以,估摸着能再活十年没有问题,再往后十年能不能坚持下来就得看看了。”
聊的意犹未尽之时列车突然熄灯了,互道“好好休息”后我爬到了上铺。隔天早晨五点起来后,老人已经起来坐在窗边,我在窗边继续看书,因不好打扰还在休息的其他人,并未再接着头一晚的聊天。列车缓缓驶入北京,要下车时,我背好书包走出过道,和老人相视一笑。
“再见了,祝你成才。”
“祝您实现第三个愿望,活到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