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慧开始上学的年纪,李婶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始终要嫁到别人家,是便宜了对方。99年夏日的某天,由于患肺炎综合症的儿子每年都要花费一笔医药费,加之小慧的学习成绩不好,李婶决定不让小慧继续上初三。小慧虽然学习成绩不好,还是爱上学,听到消息时整整哭了好几天。家里的亲戚和长辈都来劝李婶,
大奶奶:“孩子才15岁,不读书以后怎么办?”
李婶:“现在外出打工的人很多。”
小叔:“这么小能做什么?现在没有文凭怎么过?”
亲戚和长辈列举了许多继续读书的好处,李婶被逼急了说:“谁有钱谁供她上学,我反正是不会承认这笔债。”
那年代大家家里经济不是很好,听到李婶的话语,整个劝学军团全线溃败,劝学失败。学校老师得知消息也上门来找李婶,李婶一口咬定就是没钱,老师们也无功而返。
九月正是农忙的时候,辍学后的小慧,每天都是先起床做饭,吃完饭跟着李婶去农田里做农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重复着,每当周五看到同龄的姐妹放学后骑着自行车欢快的回家,眼里满是羡慕。
在初三同学们都在紧张准备中考的某一天,小慧跟李婶提出想外出打工。李婶看小慧在家8个月的表现还算老实,同意了,要求是在附近市县找工作。
小慧得知李婶同意之后,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就连干活都有力气。小慧托已经工作的表姐帮忙物色工作,表姐介绍她到自己的工厂。
工作有了着落,小慧连呼吸都是快乐的,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低气压的家,小慧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满是憧憬,兴奋的睡不着。
离开的那天早上跟以往一样,小慧6点起来做饭,因昨晚太过兴奋,凌晨才睡着,但是她的精神很好。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小慧收拾好碗筷,拿起装着衣服的一个背包走出房间。李婶在屋前池塘边上洗衣服,小慧走过去,轻声说,妈,我走了。李婶边洗衣服边说:嗯,知道了。
小慧准备离开,李叔从屋里追出来说:我送你去车站等车吧。
到了表姐的工厂,表姐带着小慧去报到,接着带她去了员工宿舍,小慧就这样在工厂中安顿下来了。工厂是轴承模具厂,小慧是新人,学的也快,不到两个月,师傅就让小慧自己单独上岗开车床。
小慧在工厂的日子是开心的,快乐的让她忘记了辍学的痛,每天跟同龄的年轻人在一起,大家一起上班,下班一起逛街,唱卡拉OK。这半年时间里,小慧没有回过家,过年工厂放假了,表姐带着小慧一起从邻县回来。
过完年,表姐换了工作是本市一家单位,小慧也跟着表姐一起去了。新公司有个同事小林对小慧非常有好感,经过一段时间的猛追,小慧同意了。
在本地小林的家里条件不错,小林天生右手没有左手灵活,右手力气很小,没有办法举过头顶。平时一般不太容易看出来。小林知道自己的不足,平时非常注意,小慧也没有发现。
小慧跟小林相处了半年时间,国庆节小慧回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小慧说:爸妈,我有男朋友了。
李叔李婶当时正吃着饭,听到小慧这样说,李叔震惊的问:你才多大啊?
李婶问: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条件怎么样?多大了?
小慧:本市人,家里爸妈,还有一姐姐,条件还可以,跟我一年的。
李叔说:小慧,你太小了,这不合适。
李婶:她也不小了,都17了,过几年也可以结婚了。
小慧跟小林相处快一年了,小慧带着小林回家,小林来的那天,提了两瓶中档白酒,一大袋零食。那天李婶也就家常便饭的招待了小林,还一边怪小慧没有提前跟他们说,他们都没来得急准备。开开心心的吃饭中午饭,小林就回去了,小慧留下来住了几天。
随后小林按照当地结婚的习俗开始三大节气送礼,过年给小慧爸妈一身一套新衣服,小慧弟弟买玩具。李叔李婶穿着未来准女婿买的衣服,整天神采奕奕的。过年前的腊月二十六,小林来给准岳父母“辞年",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小慧弟弟拉着小林陪他玩,在小林没有准备的时候,小慧弟弟调到小林的背上,小林不防,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扶,刚伸出右手,立马又换左手,牢牢抓住他,才算没有掉下来。
晚上小慧弟弟跟李婶在烤火的时候说,妈,小林哥哥好奇怪哦,今天我跟他玩,他明明右手可以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换左手。本来小慧弟弟无心的一说,却在李婶的心里留下一个疑惑。
每次小林来李婶都悄悄在旁边观察小林,也发现了小林右手有问题。终于在李婶的逼问下,小慧说出了小林的手是有问题的。
李婶听完后,立马说: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小慧:妈,为什么啊?就因为他手的问题吗?他的手一点都不影响平时的生活,跟正常人没区别。
李婶: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必须跟他分手。
李叔:我看这孩子是在实在人,块头也大,手就是力气小点,问题也不大。
李婶:你闭嘴,他现在年轻,又不干重活,年纪大了以后呢,他能干什么?万一这个要是遗传呢。你必须跟他分手。
这天晚上大家不欢而散,小慧是真的喜欢小林,不愿意跟小林分手。
小慧找到小林说了父母反对他们交往,他不愿意跟小林分手,小林也不愿意分手。小慧并没有听从李婶的要求,还是继续跟小林在一起。
李婶见小慧并没有和小林分手,她什么都没说,小慧见李婶的态度没有那么强烈,天真的以为李婶同意了。 李婶在一次小慧回家过节的时候,偷偷把小慧的身份证藏起来,还把小慧反锁在房间里,不让小慧继续跟小林来往。任凭小慧怎么求她都没用,李婶是铁了心的不同意他俩在一起。
被李婶关在家里半年多,小慧从最初的哀求到沉默,小慧变得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的。李婶见小慧老实起来,也就放松了对小慧的管制。小慧偷偷的找被藏起来的身份证,始终无果。一天趁李婶不在家,李叔把小慧叫到一边,拿出被李婶藏起来的身份证,递给小慧,:半年了,你们这么久没联系,应该也是断了。身份证我先还给你,别给你妈知道。
小慧接过身份证,说:谢谢爸。
日子又过了好几周,趁李婶李叔上街的时候,小慧兜里揣着一张身份证,大大方方的走到车站,跟路过的邻居打招呼。
等李婶回来时,发现小慧已经拿着身份证跑了,李婶一直嘀咕:她怎么找到身份证的呢?
李叔:我给她的。
李婶怒火中烧,:你这该死的,怎么能给 她呢?
李叔:我见孩子都在家呆半年了,也挺老实的,再说,这半年,俩人也没联系。我想指不定断了呢,就给她了,你也不能把她在家里关一辈子吧。
李婶:你现在立马把她给我追回来,她肯定是 去找小林了。她要是不能小林分手,我跟你没完。
李叔:你看现在天都黑了,也没车,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做最早的班车去找她。
等第二天李叔感到小慧工作的工厂时,工厂的同事告诉李叔,小慧和小林一起走了,具体去哪里不知道。
李叔经过多方打听,联系了小慧的表姐,小林的父母,分析他们最后可能去找小林在广州的姐姐。李叔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回家了,反正人没丢。
过了两个月,李叔李婶架不住家里的亲戚的劝说,同意去把小慧找回来。李叔找小林父母拿到小林姐姐的电话号码,收拾了几件衣服,买了去广州的卧铺车票。
李叔到了广州 就打给小林姐姐,小林姐夫来车站接了李叔,到了小林姐姐家,小林姐姐告诉李叔,小林和小慧根本就没有来过。
李叔说,我知道他们来了你这里,你赶紧叫小慧出来跟我回家。
小林姐姐说,他们是来过我这里,可是他们早走了呀。
李叔没说话,吃完晚饭,在出租屋周围溜达一圈,找周围的邻居一问,才知道昨天小林和小慧还回来吃过中午饭,晚上就没见回来,肯定是知道他来了,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李叔第二天找小林的姐姐直接摊牌,说,你要是不把小慧叫回来,我可报警了,就说你们拐卖妇女。
小林的姐姐实在招架不住李叔,住在离小林姐姐家不远处的小林的二叔出面找李叔谈,任凭小林二叔说破嘴皮子,李叔就是没点头,他出来的任务就是要带小慧回家。
没办法小林二叔只好叫暂时住到他家的小慧跟这李叔回家,小慧见李叔 李婶的态度始终强硬,还跟小林家的亲戚闹的这么不愉快,也没脸在待下去,跟着李叔回了家。
回家后,小慧跟李婶爆发了自出生以来的最大的一次争吵,小慧把这些年的委屈一泄为快,哭的嗓子都哑了。李婶断了她的学业,现在她的感情也被李婶斩断,她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想象了。
李婶把小慧交给在武汉管着一个工厂的小慧二叔,让小慧二叔帮忙管管小慧。因为小慧二叔看管的紧,小慧根本就没有出厂的机会,也就老老实实的呆了半年,在这半年里,小慧时时刻刻都是在想怎么逃跑,逃到哪里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去。工资只发一半给小慧,剩下的一半放在二叔手里,怕她逃跑。
半年后,小慧跟二叔说,她想学个手艺,需要报名费。二叔觉得小慧有了长进,知道要学东西,就没有怀疑地把帮小慧存的钱全部给她了。
策划 了几个月小慧终于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慧走的决绝,走后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就连她最亲的表姐都没有联系。
几年后有去杭州的人告诉李叔李婶,有人在杭州的街头看到了小慧,身边还跟着个一岁多的小孩。家里的亲戚再次劝李叔去找小慧,李叔李婶的态度非常坚决,不找,坚决不找。
这样又过了几年,小慧弟弟长大了,互联网也普及到了农村,小慧弟弟开始在网上四处发找小慧的帖子,始终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小慧弟弟还是找了茅山道士来看,茅山道士说快回来了,并没有给具体的时间。
一天,小慧小姑的邻居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说她是小慧,想找她的小姑,然后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邻居找到小慧小姑,小慧小姑直接用手机打过去,俩人在电话中哭成泪人。
从小慧离开的那年19岁,到今年再次跟家里联系上,已经过去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里,小慧结婚了,有了个9岁的儿子,老公对她非常好,她跟妯娌的关系也处的很好,家里人都喜欢她,老公事事听她的,儿子也从不让她操心,除了偶尔想家外,她很开心。
十年的时间让小慧从开始的怨恨父母,到自己做了父母后能理解父母,最后能在内心原谅父母,主动跟家里联系。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小慧完成了自我救赎,自我谅解,她说,我从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没有过去的困难,哪里会有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选择跟父母和解,其实最终只是自己放过自己而已。我早就想回来,可是一直下不了决定,我用了整整8年的时间才走出来,放下过去,重新出发。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慧用十年回家,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放下才能更好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