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家乡终于开了家能同步上映大片的电影院。在此之前,我那个落后小镇的电影院,永远放的都是十几年前的电影,以及各种各样电视上不让播的那种“你懂的”影片。
我和朋友本打算去电影院看一发周星驰的新片《美人鱼》,结果一看票价80,呆愣了几秒就走出去电影院了。往外走的路上,我和朋友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买这个票显得我他妈太蠢了!
这就不谈论在一个贫困的城市,买这种贵票到底蠢不蠢的问题了,我反正是回到杭州才去电影院看的《美人鱼》,票价39元,已是我买过最贵的电影票了。
由于自己的迟到,我是在电影开场几分钟后才进的电影院,然后还非常尴尬的走错了影厅,坐着看了几分钟才发现是《三打白骨精》,又很尴尬的换影厅,摸着黑一边喊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踩了好几个人的脚,顶着别人的咒骂,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当然不是来写影评的,写到这些只是因为刚坐下,就看到那个把咸鱼当美人鱼展览的桥段,以及那句在我看来很有趣的台词——“这不就是一条咸鱼吗?”……“标本就是用盐腌制的,这你都知道!”
1、
我也是头角峥嵘过的,且自负到了一定程度。
曾经在自己的卧室里,龙飞凤舞的写下四个大字「邓敬无敌」,然后四个毛笔字就挂在墙头,肆意宣泄着年少轻狂。那时候才情横溢,看的都是诗词歌赋,写的都是星辰大海,不懂装懂又喜欢卖弄,半梦半醒之时,拿着圆珠笔在床头墙上赋诗一首,到现在还隐约觉得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写过最好的诗,毕竟我现在又不写诗了。
然而墙上的「邓敬无敌」在前年被我妈扯掉了,大概是觉得有碍观瞻。床头的小诗也字迹模糊,辨识不得了。
我和所有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的傻逼一样,终究变成了一个不那么特别的人,或者说普通人。
普通人的生活都这样,烦恼着收入,盘算着开支,搞不明白的事情自己去摸索,各种问题都试着去努力解决。想要的生活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得到的生活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童真还在的时候,会听美人鱼的故事,会幻天想地,在自己的幻想里布置这个世界,中二的觉得这个世界在等着自己。
时过境迁,我却再看不进那些貌似丰满的故事,也读不懂比自己小十岁那些少年的天真烂漫,诗情画意。
人生哪有那么多起承转合,美人鱼在现实生活的盐里腌制成了咸鱼。
2、
在多少次头破血流后,你才发现自己生活在一片苦涩的盐里?
说起来挺可笑的,我自己是在开始过得顺心的时候,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干涸了。那些曾经让我激动的东西,丧失了兴趣;那些曾经让我抱怨的苦恼,也变得平乏,懒得反驳。
情绪就这样在自己身上流逝,偶尔的一把火点不燃热血,几滴露水也滋润不了灵魂。我开始想这样一个问题,究竟是我真的过得顺心了,还是习惯了生活的盐分,变得重口了?
知乎上有这么一个问题——你有什么道理后悔没有早点知道?最高票的答案是这么一句话「太用力的人跑不远」。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武林外传》,里面大概有这么一个桥段,男主女主逃出一个地方后,继续被仇家追杀。按道理应该慌不择路,撒丫子狂奔的逃命,却在男主的合理安排下,变成了一场散步。大反派得知这一切后,反而称赞男主,说他们要真是末路狂奔,早就脱力而亡了,而现在却仍有一战之力。
可现实里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毕竟那么少,有时我们用力的去期望一件事,投入了那么多精力,没有回应还算好,更多换来得却只是头破血流而已。
头破血流的次数一多,就开始怀疑人生,心理上的保护机制便开启了,去你妈的期望,我早就不抱什么期望了。所以说人真的就是消耗品,逆境做功,磨砺出来的不是刀锋,而是圆滑的石子。
3、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梦想,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梦想是小学五年级时的课堂上,班主任一个一个叫起来回答问题——你有什么梦想?
座位靠后的我,思索再三的回答是“我长大以后想当个科学家”——你们看,如此平庸的回答,一听便知只是个敷衍充数的答案,我说的时候不在意,听的人也别当真。然而还是惹得哄堂大笑,班主任笑着说“那你得加把劲了,好好学习”。
过去几年一直有这么一句话说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只有说出来被嘲笑的梦想,才有实现的价值”,听的我差点奋不顾身,准备回炉重造。还好自己也忍不住嘲笑年幼的自己,你说我当初要说梦想当个低俗的人多好,可惜年幼无知,层次太高啊。
总而言之,如果像星爷所说“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成立,现在的我是不介意做只咸鱼的。
我这里有一个珍藏多年关于咸鱼的故事,似乎从来没有跟谁说起过。
那时候奶奶走了好些年了,爷爷还在世,我不满十岁。由于父母离异,加上我亲爹的不着调,所以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那几年的爷爷像个独居老人,而我也只是偶尔会去陪住几天。
在那个很小的客厅,只有一张饭桌和一台电视,而有一天爷爷居然在客厅挂起了一条咸鱼(回想起来湖南咸鱼并不多,更可能是一条风干的腊鱼)。于是每天和爷爷吃饭,就会望到那条离我不足2米的咸鱼。
这个故事之所以我不愿讲,就在于之后所发生一切的可怕——那条咸鱼,也许是制作方法有误,或者是保存方法的欠妥,居然他妈的生蛆了!
也不知道我当时脑子是有什么毛病,明明恶心的要死,但就是不跟我爷爷提这事,而且还没发现其实那会我爷爷的视力就有问题了。于是我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甚至写作业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看那条被蛆虫啃食的咸鱼。
在那几天,我眼看着蛆虫从鱼尾,一步一步蔓延到鱼肚,白色的蛆虫拥挤着往上啃,然后一些灰褐色的汁水带着蛆摔落到地上。最终我忍不住提醒爷爷,那条咸鱼不能要了。
好吧,最恶心的部分来了——我爷爷知道这一切后,还是把那条咸鱼清理干净,留着上半部分做成了一道菜。不要问我到底吃没吃,关于这顿饭的记忆都删除了。
所以说嘛,每天都忘却一点,生活更快乐一点。
4、
我时不时会在想起我爷爷的时候,想到这个咸鱼的片段。
这直接导致我在漫长的青春期里拒绝吃鱼,直到变成一个胖子开始来者不拒。
这些年莫名其妙的干过制造业,服务业,销售业——说直白点,干过流水线,端过盘子,卖过保险(这个是为了押韵!其实是卖过五金:),还在尝试新的生存方式,却很难在满怀期待了。
你若问我青春里有什么没干的事情让我后悔至今,那可又能另开新章、长篇大论了,但好歹我也后悔到了今天,反正我都是要后悔的嘛。
都说“不曾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我在哪些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日子里痛哭过吗?我他妈又不是娘炮,我都是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无声泪流的!
我偶尔说到这个细节,都会换来一个“你果然是有故事的人”这种眼神,然后我便回报一个“彼此彼此”的眼神。
看,这就是咸鱼之间的共鸣,区别只是腌制的程度不同罢了。当那些使我们丰满的理想流失殆尽,我们便再不会腐烂在那些泛滥情绪里,最终安全的像个标本。
多年后的今天,再想起那条咸鱼,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
既然美人鱼的保质期那么短,又何妨做条咸鱼?排干了理想的水分,便可不被欲望啃噬,留下来的血肉,才是支撑你走到终点的一切,而不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让你泪光闪烁,却又无可奈何的东西。
大多数故事的起承转合里,都是跌落到谷底才看见希望,而现实里有些路明知道没有尽头,却还是得走下去。
还好我是只咸鱼。